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啸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实验室低沉的嗡鸣基线！
“嗡——嘎吱！！！”
控制大厅中央那块巨幅主屏幕，原本流淌着代表功率稳定输出的柔和蓝色光带，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扭曲！代表谐振腔核心b区的温度监控曲线，在千分之一秒内，从一个相对平缓的斜坡，骤然变成了一柄直刺屏幕顶端的、猩红欲滴的标枪！那鲜红的箭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狠狠撞穿了所有预设的安全阈值线，刺目的警报红光瞬间淹没了整个控制区，疯狂旋转闪烁，将每一个研究员瞬间煞白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厉鬼。
“b区！b区热沉材料失效！温度失控！！”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几乎被淹没在警报的狂潮中。
“紧急注入！液氦最大流量！”羊羽的咆哮如同炸雷，他整个人几乎扑在了控制台上，手指在虚拟按键上化作一片残影。
嘶——！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狂暴的冷却剂喷射声从谐振腔深处传来。然而，这一次，那代表着致命高温的猩红曲线，仅仅在屏幕上挣扎着、极其短暂地顿挫了一下，如同濒死巨兽最后不甘的抽搐，随即又以更猛烈的势头向上狂飙！
“压力容器！b3点压力超限！内壁应力报警！”另一个监控位上的研究员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绝望的呼喊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心脏的巨响，从厚重的实验大厅隔离墙后传来！那不是爆炸，更像是一座钢铁山峰在内部轰然垮塌。整个地面猛地一颤，控制台上所有没固定的物件噼里啪啦地跳了起来。紧接着，是无数尖锐金属碎片狂暴地撞击高强度观察窗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观察窗那号称能抵御火箭弹冲击的特种玻璃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白色裂纹！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刺破耳膜的警报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所有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扇布满裂纹的观察窗，以及窗后弥漫开来的、带着诡异高温红光的混乱烟尘。5兆瓦预言核心实验段炸了。
羊羽保持着扑在控制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撑在冰冷台面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定格在毁灭峰值、依旧刺目的猩红曲线，仿佛要将它烙进灵魂深处。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感，混合着排山倒海的失败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一百亿…一个深不见底的坑…这么快，就来了吗？
“伤亡报告！立刻！”林夕的声音第一个刺破了死寂，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已从座位上弹起，几步冲到通讯器前，手指稳定地按下内部紧急通讯频道，“安全组！医疗组！立刻封锁b区通道！启动最高等级事故响应预案！重复，最高等级！”
她的命令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被震懵的众人。杂乱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叫指令声、设备强制关停的嗡鸣声重新响起，混乱中带着强行拉回的秩序。
“报告林政委！初步确认，实验舱内当时无操作人员！安全隔离门已落下！无…无人员伤亡报告！”安全主管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从通讯器传来。
无人员伤亡。这四个字，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让羊羽几乎要炸裂的胸腔终于吸进了一口带着浓重焦糊味的空气。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写满后怕与茫然的脸。他看到了材料组负责人周逸夫，这位平时沉稳如山的中年男人，此刻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地盯着那布满裂纹的观察窗，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周工！”羊羽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周工浑身一激灵，茫然地转过头。
“带上你的人，穿最高等级防护服，跟我进现场。”羊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林夕，你坐镇指挥中心，协调所有外部应急和数据分析，我要知道崩解瞬间前后所有传感器的记录，精确到微秒！其他人，坚守岗位，未查明原因前，所有关联实验全部暂停！”
厚重的铅防护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刺耳的警报声隔绝了大半。羊羽、周逸夫和两名核心材料研究员穿着臃肿的白色重型防护服，如同行走在月球表面的宇航员，踏入了灾难现场。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预演段核心实验区，此刻已沦为一片高温地狱后的废墟。那曾经闪烁着精密金属冷光的巨大谐振腔主体，在b区位置出现了一个狰狞的、扭曲的豁口。昂贵的多层复合热沉结构，此刻如同被无形巨兽啃噬过，边缘呈现出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参差不齐的玻璃态，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无数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断裂的冷却管路像怪物的残肢断臂，杂乱地散落在地上、嵌入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烧焦绝缘材料和金属熔炼后的混合怪味，即使隔着防护服的高效过滤系统，那股焦糊的死亡气息依旧顽固地钻入鼻腔。
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黑色的粉尘和细小的金属碎屑。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核心崩解点…就在这。”周逸夫的声音透过防护服的通话器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指着豁口最深处，那里，原本应该镶嵌着最新一代、寄托了全部希望的“金刚石-碳化硅梯度复合热沉模块”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焦黑的、边缘卷曲的安装基座凹槽。凹槽周围，溅射状地分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闪烁着奇异暗红色或蓝黑色光泽的晶体碎片。
羊羽蹲下身，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依旧散发着惊人余温的区域，用特制的镊子夹起一块约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晶体碎片。碎片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在废墟中应急光源的照射下，折射出内部结构彻底破坏后混乱的光晕。它沉甸甸的，带着毁灭的温度。
“就是它…号称能耐受5000度瞬时冲击的‘金刚’…”周逸夫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绝望，“连一秒钟都没撑住…材料…还是不行…”巨大的挫败感几乎将他压垮，几个月呕心沥血的设计、论证、无数次小样测试积累的信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脚下的粉尘。预研报告上那充满希望的数据图表，此刻成了最刺眼的讽刺。
羊羽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极其仔细地用镊子翻动着那块碎片，观察着它断裂的茬口，那扭曲的晶格结构如同无声的控诉。他的目光异常沉静，那沉静之下，是风暴过后的绝对专注，是猎手锁定猎物弱点的锐利。他将碎片放入特制的耐高温样本盒，又小心地拾取了几块不同位置的碎片，包括一些崩裂的基座金属残骸。
“哭丧着脸，碎片就能自己拼回去吗？”羊羽的声音透过通话器，冰冷得像手术刀，“周工，收起你的眼泪！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他用镊子尖重重地点了点一块崩飞得较远、嵌在冷却管残骸里的蓝黑色晶体碎片，“看看这个！为什么这块没有完全熔融？为什么它的碎裂形态和核心区那块不一样？崩解冲击波的路径是怎么走的？哪个支撑点最先失效？”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周工笼罩心头的绝望迷雾。他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神瞬间聚焦，扑到羊羽所指的位置，几乎是趴在地上，用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那块蓝黑色碎片和它嵌入的残骸痕迹。
“这里的冷却管在崩解前似乎有异常的应力集中，还有这块基座合金的断口有旧裂纹扩展的痕迹？”周工的声音从最初的茫然，渐渐带上了专业性的惊疑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探究欲。
“记录！坐标、形态、所有细节！”羊羽命令道，他的身影在废墟中移动，防护服上的探照灯光束如同手术无影灯，一寸寸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他不再是那个被失败重击的指挥官，而是化身最冷静、最细致的法医，在死亡的残骸中，一丝不苟地寻找着那致命的“凶器”留下的蛛丝马迹。每一个异常的变形，每一道不规则的裂纹走向，每一块碎片飞溅的角度和落点，都成为他重建事故瞬间、锁定失败根源的关键拼图。巨大的损失已成事实，但这片废墟，必须榨取出它最后、也是最昂贵的价值——真相。
指挥中心的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割出十几个画面：事故现场的实时监控，只能看到隔离门外严阵以待的安全员、各种传感器崩断前最后几毫秒传回的、已经变成杂乱毛刺的数据流、结构应力仿真模型上刺眼的红色崩溃区域、以及材料微观分析界面那令人绝望的“结构崩解”结论。
林夕站在中央控制台前，脊背挺直如标枪。她面前通讯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来自院办、总部、甚至更高层应急管理部门的询问和指令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杨院长，初步判断是热沉材料在极限热-力耦合负载下发生瞬时相变崩解，诱发了谐振腔结构连锁失效，对，核心b区损毁严重，无人员伤亡是万幸，现场正在详细勘查取证，原因尚未最终确定……是！明白！一定彻查到底！任何责任，我和羊羽绝不推诿！”
她刚放下一个通讯，另一个加密频道又急促地响起：“海纳创投风控部？……对，我是林夕，事故发生在凌晨3点17分，直接损失初步预估超过七千万，间接损失和项目延误尚无法估算，资金使用？每一笔都严格在贷款协议框架内，有完整可溯记录，审计？随时欢迎，我们理解，也请相信我们处理危机和查明原因的能力与决心，后续详细报告会在24小时内呈送……”
她的声音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稳和条理，语速极快，信息精确，没有任何冗余的情绪表达。只有在她偶尔停顿的间隙，那微微抿紧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沉重的疲惫，才泄露出这具看似永不疲惫的躯壳下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百亿无息贷款的光环，此刻化作了最沉重的枷锁。每一句“理解关切”，背后都是审计风暴即将来临的冰冷预兆。七千万的直接损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研究所的信用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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