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有人进去。”白芷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她整理着膝上药箱里所剩不多的药材，目光扫过远处死气沉沉的城池，“这瘟疫不寻常……我需要亲眼看看病患，找到真正的病源。而且，”她顿了顿，看向赵天佑，“城里的人需要帮助。”
赵天佑紧抿着唇，脸色因大病初愈仍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接口道：“我也必须进去。三掌柜周福海最后的消息就从蓉州发出。商行的事，我家的仇……答案很可能就在里面。他若还活着，我定要亲口问他为何背叛！若死了……”他握紧拳，“我也要找到他留下的痕迹。”
铁心闻言，眉头立刻锁紧，斩钉截铁道：“不行！太危险了！”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城内情况不明，瘟疫横行，官府封锁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许进不许出，擅出者格杀勿论！这根本不是寻常的疫病防控，里面定有蹊跷。我们这点人手，一旦进去被发现，或者染上疫病，就是死路一条！”
“正因为官府封锁得异常，才更说明问题！”赵天佑语气激动起来，声音却压得很低，“铁教头，我赵家满门、四海商行上下多少条人命可能都系于此！一路逃难、王虎队长舍命……才换来这线索，我不能在这最后一步退缩！”他因急切而微微喘息，眼神却毫不退让。
白芷也看向铁心，语气平和却同样坚决：“铁心大哥，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是医者，师傅教我‘见疫不得避’。城外难民所述症状虽与天佑先前类似，但似乎更为酷烈。若不查明真正病源，找到应对之法，这瘟疫一旦扩散，死的人会更多。那本皮册，”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和部落婆婆的警告，都指向这事不简单。或许……这本身也是自救。”
陆轻尘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插话：“可是……可是城里听起来就像地狱一样！而且那些兵爷看着就吓人，硬闯肯定不行啊！”
一直沉默观察的墨言，此刻也低沉地吐出一句：“硬闯，死路。”
铁心面色凝重，他何尝不知赵天佑的执念与白芷的医者仁心。他环视队员：一个重伤初愈的少爷，一个心怀慈悲的大夫，一个机灵但武功平平的伙计，再加上自己和墨言。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但依旧沉重：“天佑，白大夫，你们的理由我都明白。但我们不能全都折在里面。或许……我们可以另想办法，比如先在周边打听，或者等封锁稍有松懈……”
“等不了！”赵天佑打断他，眼中血丝隐现，“每多等一刻，线索可能就彻底断了！周福海若真在城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且这封锁，你看像是会很快松懈的样子吗？”
白芷也轻轻摇头：“疫情不等人。拖得越久，城内伤亡越大，病源扩散的风险也越大。”
意见僵持不下。铁心深知两人所言在理，但更清楚潜入的极端危险性。他陷入两难，目光再次扫过那座仿佛吞噬一切的城池。
就在这时，陆轻尘忽然“咦”了一声，眯着眼指着远处城墙的某一段：“你们看那边……河道的入口，守卫是不是……比别处少一些？而且，他们好像换班时有点乱？”
这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铁心立刻顺着陆轻尘指的方向凝神望去。
果然，在蓉州城的东南角，一条不大的河道穿墙而入，城墙下方留有涵洞，设有铁栅。与其他卡哨相比，此处守卫人数明显稀疏，仅有两人值守，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更明显的是，一轮换班时，新旧两班守卫交接磨蹭，巡视的间隙似乎比别处要长那么一小会儿。
“还有，”陆轻尘压低声音，带着一点小得意，“我方才躲着看了好几轮了。那段城墙根的水线附近，好像有破损，栅栏似乎……也没那么密实？或许……或许可以从水下想办法过去？”
这个发现无疑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铁心内心剧烈斗争。强攻硬闯绝无可能，但若真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潜入通道，风险虽仍在，却不再是必死之局。他看向赵天佑和白芷，两人眼中重新燃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火焰，让他明白劝阻已是徒劳。
良久，铁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好。但必须计划周详，而且，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回，不可恋战！”
他目光扫过众人，开始部署：“墨言，你眼神最好，轻功最佳，趁天黑再靠近些，务必确认河道涵洞铁栅的破损情况和守卫换班的确切间隔。”
“轻尘，你心细，继续观察，注意周边有无暗哨或巡逻队经过那附近的规律。”
“天佑，白大夫，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尤其是天佑，你必须恢复更多体力。进城后，我们不可能像在外面这样照应。”
“我负责准备潜水的工具和规划撤离路线。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探查，非万不得已，避免任何冲突。”
计划初步拟定，紧张的气氛中混入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夜色渐浓，如同为他们披上了一层天然的掩护。每个人都清楚，这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也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险路。
墨言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向前掠去，目标是那段冰冷的河道与城墙的交界处。
陆轻尘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盯着远处灯火阑珊的城墙段。
赵天佑靠着一棵树坐下，闭目调息，努力压住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激荡。
白芷再次清点药箱，将珍贵的药材和那本皮册用油布仔细包好。
铁心则检查着随身武器，并将找到的几段空心芦苇杆分发给众人——这是他们可能需要的水下换气工具。
一切都在沉默中有条不紊地进行，水下潜入，成了他们当前唯一看似可行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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