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篝火的光芒在赵天佑苍白而痛苦的脸上跳跃，却驱不散那笼罩在他生命之上的浓重阴影。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不祥的嘶声。高烧让他浑身滚烫，却又在昏迷中不停地喊着“冷”。那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娘……别走……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每个人的心。
白芷守在他身边，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物理降温方法，湿布换了一块又一块，但收效甚微。她的药箱几乎空了，仅剩的那点草药对于如此猛烈的疫毒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着她。
铁心、陆轻尘和墨言沉默地守在几步开外，脸色凝重得如同岩石。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天佑生命力的快速流逝，却束手无策。狗娃蜷缩在陆轻尘身边，吓得不敢出声，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不行……不能再等了……”白芷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取代了之前的绝望。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天佑死！绝对不能！
她猛地扑向自己的行李，颤抖着双手翻找出那本被她用油布层层包裹、视若珍宝的师傅手札。她不顾篝火昏暗，几乎是趴在地上，疯狂地翻阅着，手指急切地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药方和注解。
“瘴疠热毒……高热痉厥……疹出不畅……”她喃喃自语，目光飞速扫过一行行熟悉的记载，“紫地丁……蛇胆草……主药缺失……替代……替代……”
她的手指猛地停在了一页泛黄的纸张上。那里记载着几种应对南方深山热毒急症的替代方剂，其中一味主药的替代品，赫然标注着——“鬼见愁”，又名“岩黄连”，性极苦寒，泻火解毒，尤善清解深入血分之热毒，常生于向阳险峻之石灰岩峭壁缝隙，因其采摘极其危险，故得此名。
“鬼见愁……岩黄连……”白芷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被夜色笼罩的山峦轮廓。根据手札上的描述和这一带的地形地貌——他们刚刚从喀斯特地貌的群山之中逃出，附近很可能就有符合“向阳险峻石灰岩峭壁”条件的地方！
“有办法了！”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激动，指着药典对铁心说道，“还有一种药！‘鬼见愁’！或许能代替紫地丁和蛇胆草！书上说它就生长在这附近的悬崖上！”
铁心闻言，立刻凑过来，看向那页药典，眉头却瞬间锁紧：“向阳石灰岩峭壁？这附近确实有类似的山崖。但‘采摘极其危险’……”他念着手札上的标注，脸色更加沉重。
陆轻尘也看到了那行字，倒吸一口凉气：“悬崖？现在可是大半夜！怎么找？怎么采？太危险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白芷猛地合上手札，眼神坚定得可怕，“这是最后的机会！再找不到有效的药，天佑撑不到天亮！我必须去试试！”
“不行！”铁心斩钉截铁地反对，“夜里攀爬悬崖，等于送死！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
“我知道大概方向！”白芷争辩道，她凭借医者对药材生长环境的敏感和白天的记忆，指向东南方向一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黝黑深邃的山体轮廓，“白天路过时我留意过，那边有裸露的白色岩壁，符合石灰岩的特征，而且朝向东南，日照充足！很可能有！”
“那也不行！”铁心毫不退让，“就算有，你也找不到具体生长点！而且‘鬼见愁’……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寻常草药，必定长在最险要的地方！”
“我可以点着火把仔细找！”白芷急切地说道，“铁心大哥，你让我去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去。”墨言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我身手好，攀爬比我快，比我安全。”
“你不认识药材！”白芷立刻摇头，“‘鬼见愁’的叶子很特别，但和峭壁上其他几种毒草长得很像，一旦采错，反而会加速……”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气氛僵持不下。一边是危在旦夕的同伴，一边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白芷看着铁心坚决反对的眼神，又回头看了一眼呼吸越来越微弱的赵天佑，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争辩，而是默默地开始行动。她迅速地将手札收好，然后拿起那个空荡荡的药篓，将里面残留的泥土抖干净，又找出几段结实的麻绳，小心地缠在腰上。最后，她拿起一根相对干燥、准备用作火把的木棍，在篝火上点燃。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白大夫！”陆轻尘惊呼一声，想上前阻拦。
铁心也猛地站起身，挡在她面前，脸色铁青：“白芷！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白芷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执拗地迎上铁心的视线。火光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我不是意气用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铁心大哥，我必须去。”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昏迷的赵天佑，声音里带上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他是为了寻找商行覆灭的真相，才坚持要来西南的。是因为我的判断，我们才选择了这条深入群山的路。是因为我指出了‘圣骨’的真相，才引发了混乱，让他无意中接触了病源……他遭遇这些，我有责任。”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铁心脸上，充满了医者的决绝：“现在，只有我知道那药长什么样，只有我知道该怎么采，怎么用。如果我不去，他必死无疑。如果我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我必须去。”
她将燃烧的火把握紧，背好药篓，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
“他是因我执意来西南才遭遇这些，我不能放弃他。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必须去试试。”
喜欢浮世离歌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浮世离歌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