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食人魔的阴影后，队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沉默寡言，赵天佑更是时常走神，眼神空洞，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干呕。白芷的药草虽然能预防疾病，却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
他们急需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补充几乎耗尽的粮食和药品，尤其是铁心的伤口需要更好的处理。
根据墨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沿途打听到的零星消息，他们朝着一个据说规模稍大、可能有集市的小镇方向前进。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又跋涉了两天，翻过一道山岭后，前方地势略微开阔，隐约可见一片聚集的屋舍轮廓。那确实是一个镇子，比他们之前路过的村庄要大上不少。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他们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镇子外围，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民聚集或者混乱景象，反而异常地……肃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临时垒起的、粗糙但相当坚固的矮墙。矮墙由泥土、石块和削尖的木桩混合搭建，将整个镇子核心区域包围了起来。墙头上，隐约可见手持简陋武器的人影在巡逻。
矮墙之外，则是一片狼藉和绝望。密密麻麻的难民像潮水般被阻挡在墙外，或坐或卧，挤在肮脏泥泞的空地上，眼神麻木，哀鸿遍野。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背景噪音。空气中弥漫着粪便、腐烂物和绝望的恶臭。
墙头与墙下，仿佛是两个世界。墙内是秩序和生存的希望，墙外是无序和缓慢死亡的绝望。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天佑看着眼前的情景，声音有些发颤。这森严的壁垒和墙外的大量难民，让他感到不安。
铁心眉头紧锁：“他们闭镇自守了。看来这里的混乱比我们想的更严重。”
他们小心地绕开拥挤在正门方向的难民群，试图寻找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靠近观察。但矮墙似乎将镇子围得很死，几乎没有漏洞。几个可能的入口都有手持棍棒、腰刀的乡勇严密把守，表情冷漠，对墙外的哀求充耳不闻。
“怎么办？他们不让进。”陆轻尘低声道。墙外难民的数量和惨状让他们心惊，也让他们明白，想进去绝不容易。
白芷忧心忡忡地看着铁心手臂上渗血的布条，又看了看怀里因为饥饿和惊吓而愈发萎靡的狗娃，咬牙道：“必须试试。我们的药快没了，粮食也撑不了两天，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也许……我们可以说只是买点东西，买了就走？”
铁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们选择了一处侧面的小门，这里把守的乡勇稍少一些，但警惕性丝毫未减。看到他们五人牵着瘦驴靠近，墙头上的乡勇立刻举起了手中的竹枪和弓箭，厉声喝道：“站住！不准再靠近！滚开！”
铁心示意大家停下，独自上前几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各位乡勇兄弟，我们不是来乞讨的。我们是过路的，想进镇子买些药材和粮食，价格好商量，买了立刻就走，绝不久留。”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汉子走到墙边，冷冷地打量着他们。他的目光扫过铁心包扎的手臂，又看了看白芷和瘦小的狗娃，以及他们身后那两头可怜的瘦驴，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讥讽。
“买药买粮？”汉子嗤笑一声，“镇里自己的粮食和药都不够用！凭什么卖给你们这些外来的？谁知道你们身上带没带瘟病？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墙下的难民听到动静，也纷纷投来麻木或嫉妒的目光。
赵天佑忍不住上前一步，试图拿出他曾经少爷的派头，但声音却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显得底气不足：“我们……我们有银子！我们可以出高价！只买一点，一点就行！”
那乡勇头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银子？现在这世道，银子能当饭吃？还是能防刀枪？”他指了指墙外黑压压的难民，“你看看他们，谁身上没藏着点金银细软？有用吗？能换来一口吃的吗？”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最后的希望。是啊，乱世之中，货币体系早已崩溃，粮食和药品才是硬通货。
白芷急切道：“这位大哥，我是医师，急需药材救人！我们当中有人受伤，孩子也病了！求您行行好，通融一下，哪怕只让我们进去买一点……”
乡勇头领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她：“医师？哼，镇里郎中都忙不过来！没空管外人！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再啰嗦，就把你们当奸细抓起来！”
气氛顿时僵住。对方的态度冰冷而坚决，毫无通融余地。
就在他们几乎要绝望放弃时，那乡勇头领的目光再次扫过他们，似乎权衡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别的意味：
“除非……”他拉长了声音，打量着铁心腰间的短刃和略显精悍的气质，又看了看墨言背后的自制弩和陆轻尘敏捷的身手，“你们有什么我们需要的‘技艺’？比如……很能打？会修工事？或者……”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赵天佑和白芷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有什么特别值钱的、能‘买命’的硬通货？比如……城里才有的好药？或者……真正的金条？”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却也揭示了更残酷的现实——这个镇子，并非完全封闭，它有自己的准入规则，一条基于实用价值和赤裸裸交易的、冰冷无情的规则。
技艺，或者，买命的金银。
他们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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