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早已乱成一锅粥，侍卫们有的去保护“重伤”的徐志武和“受惊”的谢灵。
有的盲目地四处搜索刺客，根本无人留意两个穿着仆役衣服、面色惶恐的“下人”。
两人趁着混乱，按照事先勘察好的路线，摸到了靠近后院的一处偏僻侧门。
侧门外，果然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等候。
车夫见到他们出来，立刻掀开车帘，低声道：
“快上车！”
马车迅速启动，融入襄阳城沉沉的夜色之中，绕了几个圈子。
杜若和冯田再次被押回那间熟悉的牢房，换回了破旧的囚服，仿佛只是出去兜了一圈风。
但窗外隐约传来的全城戒严的喧嚣，提醒着他们刚刚完成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行动。
两人依偎在木板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士兵奔跑、呵斥声，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忐忑。
他们完成了谢灵交代的任务，但接下来呢？
谢灵会信守承诺吗？
种种不确定，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
襄阳城一夜变天。
知府、同知遇刺身亡，通判徐志武重伤“昏迷”，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全城。
官衙群龙无首，一时间人心惶惶。
在谢灵的暗中操纵下，一位早已被她收买的吏官被推到了台前。
第一件事，便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襄阳长官遇刺的文书送往京城。
紧接着，便是下令全城戒严，封锁四门，许进不许出。
派出大批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刺客”，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
就在这纷乱之中，谢灵冷静地嘱咐那名吏官：
“去城西那座废弃的土地庙里，抓几个常聚在那里的乞丐来。”
吏官心领神会：“夫人的意思是……”
谢灵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这群人，是前朝余孽，整天暗地里做着光复前朝的白日梦，留着也是祸害。”
“用他们来当这次刺杀的替死鬼，不算冤枉了他们。”
她早已摸清了城内的三教九流，这几个乞丐确实有些不安分，时常散布些对新朝不满的言论，正好拿来顶罪。
吏官对谢灵唯命是从，立刻应下，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通判大人那边？”
徐志武一直“昏迷不醒”，时间长了，难免惹人怀疑。
谢灵瞥了一眼内室的方向，淡淡道：
“等京城来了人，他自然就会‘醒’了。”
她需要徐志武重伤昏迷的姿态，来撇清嫌疑。
吏官知道谢灵自有安排，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继续去到台前，充当谢灵的傀儡，维持着表面的秩序。
打发走吏官，谢灵转身走进内室。
原本应该“昏迷”在床的徐志武，此刻正披着外衣，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逐渐被晨曦染亮的天空。
他肩胛处的伤口已被妥善包扎，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志武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问道。
谢灵走到他身边，同样望向窗外，语气平静无波：
“告诉你了，你就装得不像了。”
她转过头，看着徐志武线条硬朗的侧脸，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动作带着审视的意味。
“这么久了，你依旧带不好脸上的面具。如果我事先告诉你，你会在宴会开始前就坐立不安，眼神闪烁，让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徐志武抬起未受伤的手，覆盖在谢灵的手背上，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
他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谢灵的眼睛，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灵儿，我在你心里，到底是谁？是你的丈夫，还是……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迷茫，以及一丝卑微的期盼。
他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渴望确认自己在她心中，至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于工具的分量。
谢灵看着徐志武，她清楚地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和细微的颤抖，也看懂了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近乎愚蠢的深情。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想要她的心，想要她同等的爱与信任。
但是，她给不了。
被兄长当作货物般交易的利用，以及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一次次利用自身的经历。
早已将她那颗曾经或许天真过的心，层层冰封，磨砺得坚硬而多疑。
她再也无法，也不敢，去全心全意地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哪怕这个男人为她出生入死，对她言听计从。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
最终，谢灵缓缓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动作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好好养伤。”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疏离：
“准备好当你的襄阳知府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
徐志武看着谢灵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下。
心中百味杂陈，有被利用的愤怒，有得不到回应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和无力。
他得到了官位，得到了她的人，却似乎永远也触及不到她那颗隐藏在层层盔甲下的心。
牢房里，杜若和冯田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当听到甬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时，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牢头带着几名衙役，粗暴地将几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乞丐推搡着关进了隔壁的牢房。
牢头故意提高了音量，对着空荡荡的甬道大声宣告，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
“现已将刺杀知府大人的前朝余孽捉拿归案！证据确凿！只等刑部判决下来，便立刻押赴刑场，处斩！”
那几个乞丐原本还浑浑噩噩，一听这话，顿时炸了锅，纷纷扑到栅栏前，声嘶力竭地喊起冤来：
“冤枉啊！大人！我们是有这个想法，可还没动手啊！”
“是啊！我们只是聚在一起说说，还没干呢！”
“狗官！你们冤枉好人！”
“光复我朝大业未半，便要身死啊！”
杜若和冯田悬着的心，在听到牢头这番话后，瞬间落回了实处。
谢灵果然手段通天，这么快就找到了替罪羊，并且程序都走得像模像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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