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祭坛一片狼藉。暗红色的晶体碎片散落一地，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普通瓦砾。残余的邪恶气息与血腥味混合，在潮湿的空气里缓缓消散，却仍让人觉得压抑。那些被解救下来的孩童们蜷缩在一起，由几名伤势较轻的士兵看护着，小声啜泣着，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唯有那个吹响骨哨的男孩，显得格外不同。他虽也衣衫褴褛，面带污垢，但那双眼睛却清澈而镇定，他快步跑到那受伤的灰衣人身边，搀扶住他，急切地喊道：“爹！您没事吧？”
灰衣人捂着仍在渗血的伤口，摇了摇头，目光却紧紧盯着白色面具人消失的湖面，牙关紧咬，充满了不甘。直到确认对方确实已经遁走，他才缓缓松了口气，身体因脱力和伤痛微微摇晃了一下。
赵羽和白珊珊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去。
丁五味后来居上，拎着药箱走过去道：“这位兄台，你伤势不轻，先处理一下伤口再说。”他不由分说，便示意灰衣人坐下。
灰衣人看了看丁五味，又看了看赵羽和白珊珊，眼神中的警惕稍稍褪去，点了点头：“有劳了。”他在儿子的搀扶下坐下，任由丁五味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赵羽抱拳，语气郑重：“在下赵羽，这位是白珊珊姑娘，这位是丁五味大夫。多谢阁下刚才出手相助，救了我朋友。不知阁下高姓大名？为何会在此地？又为何要相助我等，对抗……呃，对抗你们自己人？”他问得直接，但也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灰衣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有痛苦，有悔恨，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看了看身边一脸担忧的儿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叫洪三，”他声音沙哑，带着疲惫，“算不上什么高人，只是一个……一个试图弥补过错，想带儿子逃出地狱的可怜人罢了。”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确实曾属于屠龙会，但并非三首蛇那一支。”
“屠龙会内部，果然有派系之分？”白珊珊追问。
“一直都有。”洪三肯定道，“就像朝廷有忠臣奸臣一样。屠龙会创立之初，或许……或许还有些别的想法，但早已被三首蛇一脉彻底扭曲。他们狂热地崇拜所谓的混沌真神，追求毁灭与力量，视人命如草芥。像这样的圣坛，他们不知建立了多少处，用各种手段蛊惑人心，甚至用活人、用孩童来献祭，只为了滋养那种可怕的源核。”
他说到这里，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的儿子，那个男孩，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低声道：“爹就是看不惯他们这样做，才……才想离开的。他们说爹是叛徒，要杀了我们。”
洪三反握住儿子的手，继续道：“会中像我们这样，对三首蛇所作所为心生不满，甚至暗中反抗的人，还有不少。我们这一支，多以鹰隼为记，寓意看清迷雾，寻求不同的道路。沉船中的那块令牌，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了。”他看向赵羽。
赵羽点头：“不错。如此说来，你们是屠龙会中的……反抗势力？”
“可以这么说。”洪三道，“我们力量薄弱，大多只能暗中活动，尽可能破坏他们的计划，解救无辜。这次得知他们要在湖州进行大规模献祭，并试图催动这颗新生成的源核，我便设法混了进来，本想寻找机会破坏，却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直到你们攻了进来，制造了混乱。”
他的目光看向白珊珊：“姑娘刚才不顾自身安危，直取源核，洪某佩服。那陈涛（他指白色面具人）是三首蛇在此地的最高头目之一，心狠手辣，武功高强，我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见他偷袭，我便再也顾不得隐藏了。”
“陈涛？他与京城天牢里自尽的那个陈内侍……”赵羽立刻抓住重点。
洪三面色凝重：“他们是亲兄弟。陈内侍负责京城及宫中的潜伏与谋划，陈涛则更多负责在外经营这些‘圣坛’，发展势力，收集资源。兄弟二人深得三首蛇首脑的信任，是核心人物。陈涛此次逃脱，必会疯狂报复，你们今后务必万分小心。”
信息量巨大，赵羽和白珊珊心中凛然。没想到屠龙会的触角不仅伸到了宫廷，兄弟二人还分别负责内外，结构严密，图谋甚大。
“那源核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能影响人的神智？”白珊珊想起之前士兵和百姓疯狂的样子，心有余悸。
洪三摇头：“具体是何物，我也说不清。只听会中老人提过，似乎是某种从天外坠落的奇特矿物，蕴含着诡异的力量。三首蛇的人通过特殊方法激发它，能散发一种波动，轻则可扰人心智，放大恐惧与欲望，使人变得狂躁易控；重则……就像那些信徒一样，彻底沦为只知杀戮和崇拜的傀儡。用它的力量长时间浸染孩童，似乎能改变这些孩子的心性，培养成最忠诚可怕的圣使。但具体方法，只有三首蛇的核心才知晓。”
丁五味包扎完毕，咂舌道：“乖乖，这么邪门的东西，还好被打碎了！这玩意儿碎了吧？没后患了吧？”他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那堆碎片。
“核心已碎，其力自散。”洪三肯定道，“至少这一颗是彻底毁了。但……”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这样的源核，并非唯一。据我所知，三首蛇手中至少还有两三颗更大的，被供奉在更隐秘、守卫更森严的总坛或重要分坛。这也是他们力量的根源之一。”
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摧毁一颗源核已然如此艰难，对方竟还有更多。
赵羽沉吟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洪兄可知，三首蛇的首脑究竟是谁？他们的总坛又在何处？”
洪三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恕我直言，我在会中地位不高，接触不到此等核心机密。三首蛇首脑神秘莫测，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甚至无人知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总坛的位置更是绝密，据说时常变换，可能是在深山荒漠，也可能……就藏在某个人烟稠密的城镇之下。陈氏兄弟或许知道，但他们绝不会透露分毫。”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洪三父子提供的消息已经极为重要，至少证实了屠龙会的内斗，并揭示了其力量的部分根源。
此时，一名士兵前来禀报：“侯爷，战场已清点完毕。俘获黑衣教徒二十七人，均已缚牢。我方伤亡……阵亡五人，重伤八人，轻伤十余人。”
赵羽神色一黯，点了点头：“妥善安置伤亡的弟兄，将俘虏严加看管，待回城后交由官府审理。”他转身对洪三道，“洪兄，你们父子今后有何打算？屠龙会不会放过你们。”
洪三看着儿子，苦涩道：“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吧。我们会隐姓埋名，躲得远远的。”
白珊珊却道：“洪大哥，你们不如暂时与我们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而且，关于屠龙会的事情，我们还需要详细了解。”她看向赵羽，赵羽也点头表示同意。这两人是关键证人，也能提供更多情报。
洪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目光真诚的赵羽和白珊珊，又看了看身边需要保护的儿子，最终点了点头：“如此……便叨扰各位了。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这时，那名男孩，洪三的儿子，忽然抬起头，看向赵羽，小声但清晰地说：“我知道一个地方……陈涛之前提到过……说如果这里出事，就去老地方汇合……好像是在……城西的永丰粮行。”
“永丰粮行？”赵羽眼中精光一闪，“小兄弟，你可确定？”
男孩用力点头：“我偷偷听到的，应该没错。他说那是很重要的地方。”
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新线索！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陈涛或者其他残党！
赵羽立刻下令：“留下一队人看守俘虏，清理此地，护送伤员和孩童回城。其余人，立刻随我赶往城西永丰粮行！务必小心，防止狗急跳墙！”
他安排好一切，又对洪三父子道：“洪兄，你们随我们一同行动，更安全些。”
众人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虽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但新线索的出现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湖心岛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更大的漩涡，却可能隐藏在那看似普通的永丰粮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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