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破败的山野废庙。
篝火摇曳,映照出独孤博苍白而疲惫的脸。
他背靠着一尊斑驳的泥塑神像,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浸透了半幅衣衫。
独孤博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一手死死按住伤口上方减缓血流,另一只手则熟练地将草木灰与捣碎的止血草药混合在一起,搅成黏糊糊的药膏。
“呃……”
药膏覆上伤口的瞬间,剧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废庙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粗重的喘息。
他被背叛了。
如今,正被朝廷的人马疯狂追杀。
那日,他解决了山匪,带着一身疲惫和不安回到黄家村附近,并未现身,只是暗中找到老村长,将得到的只言片语和盘托出。
告诫他们大祸临头,必须立刻舍弃家园,远走高飞。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生怕将更大的灾祸引给这些可怜人。
然而,他高估了老村长的决断,也低估了底层百姓面对强权时的绝望与侥幸。
拖家带口,一群妇孺老弱,能逃到哪里去?又能靠什么活下来?
老村长在极度的恐惧和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驱使下,竟连夜赶赴县城,还想去求见县太爷,陈明冤情,祈求青天大老爷明察,放村子一条生路。
他以为,坦白从宽,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结果,他一进县衙,便被直接投入了暗无天日的大牢。
冰冷的刑具,残酷的拷问。年迈的村长如何经受得住?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尤其是那个大侠的外貌特征,只求对方能信守承诺,放过黄家村。
“青天大老爷啊……饶命……饶命啊……小老儿说的句句属实……我们……我们黄家村世代良民……怎……怎敢通敌啊……”村长瘫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地哀嚎。
堂上,那位看起来样子和善极了的县令,此刻脸上却露出一抹阴冷至极的笑容,甚至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异常雪白的牙齿。
“通敌?”县令嗤笑一声,缓步走下堂来,蹲在村长面前,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本官当然知道你们不会通敌。”
村长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但是,”县令的笑容愈发狰狞,“你们还是得死。”
“为……为什么……”村长茫然,用尽最后力气喃喃。
“为什么?”县令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带着一种变态的愉悦,“当然是因为你们……死不足惜,又不会引人瞩目啊……”
“嗤啦——!”
话音未落,县令的手掌竟如利爪般,轻易撕开了村长干瘦的胸膛!五指狠狠插入,用力一掏!
一颗尚在微微颤动、热气腾腾的心脏,便被他血淋淋地 抓了出来!
县令将心脏凑到鼻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近乎癫狂的满足表情。
“呵……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之心,便有如此生机……若是那些年轻妇人、稚嫩孩童的心……”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那滋味……想必更是妙不可言吧?”
“哈哈……哈哈哈……”空荡荡的牢房里,回荡起县令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
作为瑞王的心腹,他早已加入了王爷暗中组建的邪教——长生教。
这摄取人心修炼的邪法,虽阴毒无比,却功效显着,他近日来确实感到精力充沛,连皮肤都紧致了不少。
这一切,远遁山林的独孤博自然无从得知。
他只能从沿途遭遇的、手段狠辣、追踪术极其高明的追杀中推断,自己已被朝廷专门对付江湖人士的机构——“靖安司” 盯上了。
并且,自己的外貌特征他们已经全部知道了。
靖安司的高手,配合默契,招式刁钻毒辣,且擅长合击与用毒。
独孤博凭借远超常人的警觉和几手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数次险死还生,但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左臂更是被一种阴柔掌力震断,软软垂在身侧。
但若问他现在后不后悔为了救黄家村的人而落到这步田地?
独孤博会回答:不后悔。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前者太宏大,他做不到;后者太艰难,他能力有限。
他成不了顶天立地的大侠,但做些问心无愧的事,还是可以的。
但若问怨不怨?
怨。
自然是怨的。
即便理解村民们的无奈与恐惧,但被出卖的滋味,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内心。
可他更怨的,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将这世道变得如此黑暗的掌权者。
“沙沙……”庙外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独孤博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
追兵,又来了!
他强提一口气,压下伤势,如同受伤的孤狼,悄无声息地掠出废庙,再次投入茫茫山林。
半个时辰后,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边。
“呼……呼……”
独孤博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他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右腿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顺着裤腿滴落,在崖边的岩石上晕开一小滩暗红。
独孤博面前,三名身着靖安司特有黑色劲装、面覆黑巾的男子,呈品字形缓缓逼近。
他们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绝路。
独孤博看了一眼身后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高度,怕是有数百米,莫说他如今重伤濒死,便是全盛时期跌下去,也十死无生。
但,比起落入这些朝廷鹰犬手中,受尽折磨而死,他宁愿选择粉身碎骨!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为首的黑衣人,用尽最后力气嘶声质问:“你们……为何连那些无辜村民……都不放过?!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三名黑衣人依旧沉默。
上峰严令,瑞王修炼邪功、屠村取心之事,乃绝密,任何知情者,格杀勿论。
不过看起来…独孤博的确不知道真相。
但是,他还是得死。
他们只是天子手中的刀,不需要有思想,只需要执行命令。
见对方毫无反应,独孤博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却又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容。
“罢了……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决绝地坠向那万丈深渊!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感瞬间抓住了他。
独孤博的意识开始模糊,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幼时听闻侠义故事,立志成为仗剑天涯的大侠……
少年时一次意外坠崖,大难不死,反而在一处隐秘山洞中发现了几本残缺功法,从此踏入武道之门……
成年后才发现,现实残酷,他那点微末功夫,在真正的权势和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梦想破灭,为了生存,不得不学着坑蒙拐骗,装腔作势,成了一个漂泊江湖的流民…到了而立之年,却依旧,一事无成…
最后,是黄家村村民那期盼又绝望的眼神,是山匪巨汉狰狞的面孔,是靖安司高手冰冷的刀锋……
“这就是……走马灯吗?”独孤博意识涣散地想着,“真是……神奇啊……”
死亡冰冷的触感,似乎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刹那,那股冰冷的窒息感……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稳感。仿佛……落在了什么坚实而……温热的东西上?
一个温和清朗的少年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没事吧?”
独孤博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带着温和笑意的少年脸庞。
“啊……谢谢……”独孤博下意识地道谢,随即猛地愣住,“我这是……?”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巨大无比、散发着淡淡温热的地面上。这地面呈现一种暗金色,上面布满了桌面大小、排列整齐、边缘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厚重岩石。
独孤博下意识环顾四周,瞳孔骤然收缩,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哪里是落在了什么岩石上?!
他和他身旁的白衣少年,此刻正站立在一条庞然大物的背脊之上!
这是一条……龙!
一条真正意义上的神龙!
它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甲,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阳光下,流淌着神秘而高贵的光泽。龙首宛如小山,两根分叉的龙角如同青铜古木,直刺苍穹。巨大的龙眼半开半阖,瞳孔是深邃的竖瞳,偶尔开合间,流露出睥睨众生的威严。龙须飘荡,如同流动的云气。
巨龙庞大的龙身蜿蜒不知几里,仅仅是静止在空中,那股浩瀚如海、令人灵魂战栗的龙威,便已充斥了整片天地!
“啊……”
独孤博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发出嗬嗬的声响,震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少年……竟是能驭使神龙的……仙人?!
悬崖之上,那三名靖安司的黑衣人原本见独孤博坠崖,被浓密云层吞没,便欲转身离去。
区区一个江湖流寇,坠此绝崖,断无生理。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
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风声由远及近…像是洪水泛滥的声音…像是在海边时才能偶尔听见的…风暴?
三人骇然回头!
只见悬崖下方的云海如同沸水般翻涌起来!下一刻,一颗巨大如山岳的暗金色龙首,猛地破开云层,探了上来!那冰冷的竖瞳,如同两轮幽深的月亮,淡漠地扫过崖顶 三个 渺小如蚁的身影!
而在这神龙宽阔如平原的背脊上,一名白衣少年负手而立,衣袂飘飘,宛如谪仙。他身旁,正是那个刚刚坠崖的独孤博,正瘫坐在龙鳞上,满脸的惊骇与茫然。
三名黑衣人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们每一寸灵魂!
龙!竟然是龙!传说中的神兽!还有那个能站在龙背上的少年……
他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还是目睹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他们都清楚——自己,死定了。
而此时,龙背上的独孤博,在经过最初的震撼后,他又猛地回过神来。他顾不上伤势,也顾不上身处何地,抓住白明心的衣袖,语速极快地将所有猜测和经历,如同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
白明心静静地听着,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敛去。
待独孤博说完,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悬崖上那三个面如死灰的黑衣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么,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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