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苔原庇护所外岩壁上那无声的镰刀标记,如同投入“星火余烬网络”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林风的预料。
尽管他第一时间进行了安抚和封锁消息,但那种源自存在本能的恐惧,依旧通过网络那玄妙的共鸣链接,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并非具体的信息,而是一种无形的、低气压般的惶惑与不安,开始在一些较为敏感的幸存节点中弥漫。刚刚有所起色的建设步伐,无形中又迟缓了几分。
凌影派出的暗影卫带回了更详细的情报。那标记确实并非能量构成,也无法用物理手段清除,它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现实”概念上的“坐标”或“标签”。暗影卫尝试用阴影之力覆盖,阴影却在接触标记的瞬间自行溃散,仿佛被某种更高优先级的“定义”所否定。
“就像货架上的价格标签。”凌影的汇报冰冷而精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它在宣告所有权,或者……成熟度。”
这个比喻让林风心中寒意更甚。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被动隐藏,在能够进行高维标记的存在面前,意义可能并不大。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塞拉菲姆计算出的那个高维“介入点”坐标。这或许是唯一能主动获取信息的渠道。之前的解析进度缓慢,是时候尝试更激进的方法了。
混沌宫深处,一间被层层封锁的静室内。林风盘膝而坐,柳云瑶和凌影守在门外,神色凝重。室内没有任何仪器,只有林风和他面前虚空中,那由无数变幻符号和维度参数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坐标模型。
林风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用神识去“理解”这个坐标——那超出了他当前境界的极限。他换了一种方式。
他缓缓调动体内那一点“太初之暗”,将其化作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感知触须”,小心翼翼地、如同盲人摸象般,探向那坐标模型。
他不是要去“计算”坐标,而是要去“感受”坐标另一端所连接的……气息。
这无疑极其危险。谁也不知道坐标另一端是什么,是冰冷的机械逻辑,是狂暴的归零之力,还是某个庞大存在的意识本身?这种直接的“感知”接触,很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反应,甚至导致意识被污染或吞噬。
但林风别无选择。
“触须”接触坐标模型的瞬间,林风浑身剧震!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数冰冷信息和破碎法则片段的洪流,沿着那无形的连接汹涌而来,瞬间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并非图像的景象:无数文明兴衰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奔泻,星辰生灭的物理常数被随意篡改又修复,时间的脉络被打成死结又强行捋直……这是一个远超三维宇宙理解的、负责“管理”或“干涉”现实的某种……后台界面的惊鸿一瞥?
信息过于庞杂破碎,而且蕴含着一种足以令任何低维生命精神崩溃的“非人”特质。林风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依靠“太初之暗”那包容与沉寂的特性,强行过滤、抵御着这股信息风暴的侵蚀。他像是一个在泥石流中寻找特定矿石的矿工,艰难地筛选着可能有用的碎片。
大部分信息毫无意义,或是他无法理解的高维操作日志。但偶尔,一些带有“标识性”的碎片被他捕捉到。
他捕捉到了一段带有“观测者·记录者-第七扇区”标识的、关于“深红王座藏品入库清单更新”的数据流片段,其中赫然包含了“希望壁垒关联集合体-抗性评级提升-建议深化观测”的记录。这证实了他们确实在“记录者”的重点名单上。
他还捕捉到另一段带有“侵蚀阵列-清理协议执行日志”标识的信息,其中提到了对“熔火之心文明”的“资源回收效率评估”以及“……检测到异常文明火种残留……坐标已标记……移交‘巡回镰刀’系统处理……”
“巡回镰刀”!
林风精神一振,强行锁定这段信息流!更多的碎片涌来,虽然依旧残缺,但拼凑出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清理协议”似乎只是某个更庞大系统的基础维护程序,负责清除“无价值”或“故障”的“样本”。而“巡回镰刀”,则是一个独立的、周期性的、负责“收割”那些发展到一定规模、拥有独特“文明之火”(可能指独特的科技树、哲学理念、灵能潜力等)的成熟文明的系统!它像宇宙的收割机,按照某种设定的周期和标准,自动化地执行“收割”任务。被标记的文明,就是它认定的“成熟庄稼”!
微光苔原的标记,很可能就是被这个“巡回镰刀”系统打上的!
而“原初之火”……在这些碎片信息中,它被隐晦地提及为“……对抗系统性格式化之最终变量……熵增逆流之灯塔……已失落……坐标未知……”
就在林风试图获取更多关于“原初之火”和“巡回镰刀”运行规律的信息时——
一股冰冷、锐利、带着明确“探查”意味的意念,如同探照灯般,猛地沿着他延伸出的“感知触须”反向扫来!
被发现了!
林风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那缕“感知触须”,甚至主动湮灭了与之相关的部分神识!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一黑,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风!”柳云瑶感应到静室内的异常,立刻冲了进来,看到林风的样子,脸色煞白,连忙上前扶住他,精纯的生命能量不要钱般渡入他体内。
凌影也瞬间出现在室内,阴影如同壁垒般将林风护在身后,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没事……只是……被那边的‘保安’……看了一眼……”林风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虚弱不堪。虽然付出了代价,但他获取的信息,至关重要。
他缓了口气,将探查到的情况告诉了柳云瑶和凌影。
“巡回镰刀……周期性的文明收割……”柳云瑶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远比单一的毁灭者更加令人绝望,这意味着宇宙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残酷的农场!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对抗的锈蚀和归零,可能只是……农场主派来清理不听话牲畜或者杂草的……机器人?”凌影的声音冰冷得能冻结空气。
“可以这么理解。”林风喘息着点头,“而‘收割者’,才是真正来收获的农夫。我们,以及无数曾经辉煌的文明,都只是……庄稼。”
静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个真相,太过沉重,太过残酷。
“但……还有变数。”林风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原初之火’。信息里提到它是‘对抗系统性格式化的最终变量’。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在哪里,但这说明,这个残酷的‘农场’系统,并非无懈可击!存在能够打破这个循环的东西!”
希望,再次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摇曳起来。虽然渺茫,但总比绝对的黑暗要好。
“我们必须找到它。”柳云瑶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多么困难。”
“在那之前,我们首先要活下去。”凌影冷静地指出现实,“‘巡回镰刀’已经标记了微光苔原,它随时可能到来。我们必须想办法应对。”
林风沉思片刻,道:“两件事。第一,立刻通知所有网络节点,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全力隐藏自身,屏蔽一切可能暴露的能量和信息波动。第二,我们需要研究那个标记,尝试理解它的运作机制,看看能否干扰甚至欺骗它。”
他看向柳云瑶:“云瑶,你负责协调网络,确保隐蔽措施落实。同时,利用青木界的生命感应,尝试从自然法则层面,感知那个标记是否对星球灵脉有影响。”
他又看向凌影:“凌影,你带一队最精锐的暗影卫,护送几位逻辑之城和秘法之环残存的专家,秘密前往微光苔原,近距离研究那个标记。注意安全,一旦有异常,立刻撤离。”
“明白。”
“交给我。”
两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林风则再次闭上眼睛,一边疗伤,一边消化着刚才获取的庞杂信息,并尝试着将那关于“原初之火”的碎片信息,与自身“太初之暗”的特性进行比对。他的“暗”能吞噬光,能沉寂万物,但“火”代表着活跃、创造与希望。这两者看似对立,但混沌的本质,本就是对立统一。他的“太初之暗”在温养文明余烬时,似乎又能催生出新的“生机”……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开始在他心底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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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凌影小队传回了关于镰刀标记的初步研究报告。
结果显示,那标记确实是一种高维概念投射,其核心是一种“存在性共振锁定”。它并非直接攻击,而是不断向外发送一种特殊的“谐振波”,一旦“巡回镰刀”进入一定范围,就能通过这种谐振波精准定位被标记的目标。常规的物理屏蔽和能量隔绝对其无效。
但报告中也指出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这种谐振波似乎对“高度有序且充满生机”的“自然灵性环境”有一定的排斥和干扰。在微光苔原那个充满发光苔藓、虽然微弱却自成生态的溶洞环境中,标记的谐振波强度比在纯粹死寂的岩石环境中要弱上百分之三左右。
这个发现,与柳云瑶通过青木界灵脉的感知结果不谋而合。她发现,在生命能量浓郁的区域,空间结构会变得更加“粘稠”和“复杂”,似乎能对那种高维投射造成微弱的阻碍。
“生命……自然灵性……难道这就是对抗‘收割’的关键之一?”林风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艾莎的蓝色能量,那种源于生命与灵性的力量,对锈蚀有着明显的克制。而他的“太初之暗”在温养文明余烬时,也需要汲取那些文明中蕴含的“生命意志”和“文化灵性”作为养分。
或许,对抗这种冰冷、程序化的收割系统,依靠的恰恰是宇宙中最本真、最不可控的——生命本身的韧性与多样性?
他立刻将自己的想法通过网络分享出去,建议各个庇护所,在保证隐蔽的前提下,尽可能营造小范围的、稳定的微型生态系统,培育独特的生命形态,甚至尝试复苏各自文明的传统文化和精神信仰。这或许不能直接对抗镰刀,但有可能增加被标记后的生存几率,或者……干扰收割者的判断?
与此同时,林风开始尝试将那个模糊的念头付诸实践。
他选择了一个位于网络边缘、刚刚建立不久、规模极小、主要以保存某个消亡文明植物种子库为主的庇护所作为试验点。这个庇护所几乎没有任何工业能力,唯一的优势就是柳云瑶协助建立的、一个极其稳定的小型生态循环系统。
林风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共鸣网络,将一缕蕴含着“太初之暗”特质的意念,混合着自身对“生机”与“守护”的理解,缓缓注入那个庇护所的核心——那片储存着无数植物种子的灵土之中。
他没有注入能量,没有改变物质,只是注入了一种“概念”——一种 “于沉寂中守护生机,于黑暗中孕育微光” 的混沌意境。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甚至比解析高维坐标更加艰难。他像是在隔着纱布刺绣,力道轻了无效,重了则可能摧毁那脆弱的生态平衡。
一天,两天……没有任何明显变化。就在林风几乎要放弃时,负责照料那个种子库的、来自那个消亡文明的最后一位植物学家,传来了激动不已的共鸣信息:
一颗被判定为早已失去活性、只是在种子库中作为象征意义保存的、名为“星尘兰”的古老花卉种子,竟然……发芽了!
不仅如此,那株幼苗极其微弱的气息,竟然隐隐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波动,这种波动与镰刀标记的谐振波接触时,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油不相溶般的……排斥效应!
虽然效应微乎其微,范围可能只局限于幼苗自身几厘米之内,但这证明了一件事——
以生命灵性为基,以混沌意境为引,可以创造出干扰甚至屏蔽高维标记的……“概念迷彩”!
消息传来,整个“星火余烬网络”的高层为之震动!
这不是强大的力量,这甚至算不上一种武器。但这是一种全新的、立足于生存与隐藏的思路!是在绝对力量差距下,属于弱者的、顽强的智慧!
希望,第一次以如此具体而微小的形式,展现在所有幸存者面前。
林风看着网络中传递来的、关于那株“星尘兰”幼苗的影像,看着那在混沌意境守护下、于死寂中挣扎出的第一点绿意,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疲惫与欣慰的笑容。
他体内的“太初之暗”,似乎也因这份由他亲手催生、却又超越他掌控的“生机”,而变得更加灵动、深邃。
前路依旧黑暗,强敌依旧环伺。
但他们不再只是被动等待收割的庄稼。
他们开始学习在阴影中穿行,在死寂中歌唱,用最微小的生命火花,去编织欺骗死神的迷彩。
星火余烬,其辉虽微,其意……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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