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前一日,凌云强压下心中纷乱如麻的思绪,打起精神,将祈雨最后的诸般准备一一落实。
他亲往县学,拜会了学正并几位颇有声望的廪生老秀才,又逐一登门,拜访了城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士绅乡老,言辞恳切地邀彼辈明日往净心湖畔观礼,为明府老爷助威,为宁海百姓祈福。
此些读书人并乡绅,早闻《净心湖雅集诗钞》的风声,对凌云此位“新晋才子”本就好奇,又见其态度恭谨,所请之事又是关乎全县民生的“积德善举”,自无人推拒,皆表面笑容满面地满口应承,纷纷言明日定当早早前往,鼎力支持父母官为民请命。
…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县廨后院已是人声鼎沸,车马辚辚。
三牲祭品、香烛纸马、旌旗法器…等一应物资早已装车完毕。然,除此些之外,竟尚有数辆大车上,堆满了帐篷、席棚、被褥、甚至…好几个装满清水的大木桶并大量干粮!
如此阵仗,看得留守衙署的赵师爷眼角直抽搐!他终忍不住,几步走至正在指挥装车的凌云面前,指着彼几辆“超编”的大车,压低声线斥道:“你…你此是作甚?!不过是半日祭典!至多…午后便可返回!你带着许多帐篷被褥、清水干粮…难不成…是要在湖边安营扎寨不成?!简直是…胡闹!徒惹人笑!”
凌云闻此,转过身,面上露一丝无奈却又笃定的笑容,凑近师爷,低声道:“师爷息怒…非是卑职胡闹…实是…不得不防啊!”
他左右看了看,声线压得更低:“卑职…日前特意打听了周边各县祈雨…听闻…天台县张明府,为显诚心,在祭台之上一跪便是两天两夜!直至昏厥!百姓感其恩德,皆呼‘青天大老爷’!”
“又闻…李明府,自祈雨始,便宿于祭台之旁,每日自清晨祷告至日暮,直至嗓音嘶哑,仍以手书表文…百姓皆泣,称其‘大慈大悲老父母’!”
“尚有…”
“够了!”不待凌云说完,一旁的明府王知远已是脸色铁青,猛低喝一声,打断了凌云的话!他显亦听到了此番“打听”来的“旧例”,愈听脸色愈是难看!
此哪里是祈雨?分明是…要命!他王知远养尊处优惯了,岂能吃此苦头?!让他跪两天两夜?宿在湖边?嘶哑手书?简直是…荒唐!
赵师爷亦是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半晌方喃喃道:“此…此…皆…皆此般…‘诚心’的否?此…此可如何是好?若…若我县…只是走个过场…岂不…岂不对比鲜明…落人口实?此…此…”
他急得团团转,额角皆冒出了冷汗。若被百姓、被上官认为明府诚心不足,以致祈雨不成…那后果…
王知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锐利地扫向凌云,带着一丝不易察的期盼:“你…既打听得如此详尽…可有何…应对之策?”
凌云心下暗笑,面上却露凝重思索之色,沉吟片刻,方缓缓道:“老爷乃一县之主,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自不能如他县那般…长久滞留祭台,荒废政务…此…乃实情,想必百姓亦能体谅。”
王知远闻此,脸色稍缓,微颔首:“嗯…此言…倒也有理。”
凌云话锋一转,续道:“然…祈雨诚心,亦需有所彰显…卑职…曾闻一古之先贤典故…或可…效仿一二?”
“哦?何种典故?速速道来!”王知远与赵师爷同时目一亮,急声催促。
凌云不慌不忙道:“卑职曾闻,古时有大贤,为祈雨,乃于祭台立誓:‘若三日之内,天不降甘霖…便…引火自焚,以谢苍天!’…结果…立誓不过半日,天降大雨!百姓皆感其诚,誉其为圣!”
“立誓…自焚?!”王知远闻此,咬牙切齿!“汝恨不得吾速死焉!”
赵师爷脸色变换,抚掌称妙:“妙啊!既不须长久枯守,受彼风餐露宿之苦!又能彰显…惊天动地之诚心!凌会办!果然机敏!”
接着与明府说了几句悄悄话。王知远听后激动地踱了两步,猛站定,抚须笑道:“不错!不错!便如此办!本官…便在那祭台之上…立下重誓!若…若三日…不!若一日之内!天不降甘霖!本官…便…便…”他“便”了半晌,终未敢真说“自焚”,含糊道:“…便…长跪不起!直至天降甘霖!”
他虽改了口,然“长跪不起”在此情此景下,亦足以显得“诚心可嘉”了。
“老爷英明!”凌云与赵师爷忙躬身奉承。
王知远满意地点点头,心情大好,看凌云亦顺眼了许多,大手一挥:“时辰不早了!出发!”
浩浩荡荡的车队,载着琳琅满目的祭品并彼略显古怪的“后勤物资”,在衙役的护卫下,出了县廨,向着城西净心湖迤逦而行。
街道两旁,早闻讯而来的百姓夹道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气氛肃穆中又带着几分期盼与好奇。
王知远坐于官轿之中,微闭双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心下反复默念着待会儿要立的“誓言”,斟酌着用词,务必要显得…既悲壮感人,又…不至于真把自家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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