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如同舞台追光,将三个黄制服的身影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艾文和莉娜的脚下。那凝固的、一模一样的笑容,空洞的眼神,以及他们手中所持的异常物品——检票钳、对讲机,尤其是那团鲜艳欲滴、散发着致命甜香的彩色——构成了一幅极度违和且恐怖的画面。
“欢迎来到管理处办公室……” “请遵守规则……” “接受……帮助……”
重叠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钻进耳朵,引起生理性的不适。
接受帮助?这哪里是帮助?这分明是猎人的陷阱!
艾文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猛地意识到,游客服务中心那个黄制服指引他们来此,根本就不是好心!这是一个诱导!将他们驱赶到这个更偏僻、更不可能有真正救援的地方!
“跑!”艾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根本来不及分辨方向,拉着已经完全吓呆的莉娜,转身就朝着来时的主路疯狂逃窜!
几乎在他们动作的同时,身后那重叠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急促:
“违反规则!” “需要引导!” “留下!”
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响起!不是一两个人的脚步,而是至少三四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同时启动追赶的声音!脚步声中似乎还混杂着检票钳开合的咔哒声、对讲机刺耳的静电噪音,以及那股甜腻气味如影随形地汹涌扑来!
两人拼尽全力奔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而且速度极快,越来越近!
“这边!拐弯!”艾文看到主路边有一条更窄的、黑漆漆的小路,也顾不得通向哪里,猛地一拽莉娜,两人险之又险地拐了进去!
就在拐进去的瞬间,艾文眼角的余光瞥见追在最前面的那个拿着检票钳的黄制服,其奔跑的姿态极其诡异,步伐大得不像人类,关节仿佛反向弯曲,脸上那凝固的笑容在奔跑中没有丝毫变形!
窄路两边是高高的围栏和茂密的灌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只能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树枝和荆棘划破了他们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身后的脚步声和噪音也追进了窄路!
这样下去绝对会被追上!
“那里!有个房子!”莉娜突然尖叫着指着前方。
在窄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栋孤零零的、低矮的方形建筑轮廓,看起来像是个工具房或者小型配电室。门是简陋的木门,看起来甚至没有锁!
绝境中的一线希望!两人用尽最后力气冲过去,艾文猛地拉开门,将莉娜推了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然后用力将门关上!
砰!
门关上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门外,追赶的脚步声瞬息而至,停在了门口。
黑暗中,两人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恐惧浸透。小屋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尘土味,空间很小,似乎堆满了杂物。
门外,一片死寂。
没有撞门,没有叫喊,什么都没有。只有那甜腻的气味,依旧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入。
这种寂静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恐惧。它们就在外面。等待着什么?
艾文的心脏狂跳不止,他摸索着口袋,想拿出手机照明,却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之前买水找零的几枚硬币。
他心中一动,捏起一枚硬币,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将硬币从门板底部的缝隙中,轻轻地推了出去。
硬币滚出门外,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滚远了。
一秒……两秒……
突然!
“咔嚓!”一声金属狠厉咬合的巨响猛地爆发!就在门外!几乎是贴着门板!
是那个检票钳!它咬合的力量如此之大,甚至让单薄的木门都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检票钳再次张开,然后又一次疯狂咬合的“咔嚓”声!一次又一次!伴随着一种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声!
外面的东西正在用检票钳攻击他们刚才推出硬币的位置!它们能感知到最细微的动静!
莉娜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眼泪无声地流淌。艾文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如果刚才贸然开门或者弄出更大动静,后果不堪设想。
疯狂的攻击持续了十几秒,然后突然停止。
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甜腻的气味依旧。
它们没走。它们知道他们在里面。它们只是在等待下一次“动静”。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艾文和莉娜紧紧靠在一起,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连呼吸都尽可能放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手机显示晚上7点过。
门外的气味似乎淡去了一些。
又等了很久,直到艾文的腿都坐麻了,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声息。
难道走了?
他不敢再试探。两人只能在黑暗中煎熬地等待。
“规则说……要躲在办公桌下……”莉娜用气声极轻极轻地说道,声音颤抖,“这里……不是办公室……”
艾文何尝不知。但他们现在根本不敢出去。
就在这时——
【滋啦……各位游客……闭园时间已到……请尽快……离……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失真严重的广播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断断续续,听不清具体内容。
是广播?但不是欢快的儿歌?而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这微弱的广播声却像是刺激到了门外的什么东西。
一声极其不满的、低沉的咆哮从门外传来。然后是脚步声!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逐渐远离的声音!
它们走了?被广播引开了?
两人又惊又疑,依旧不敢动弹。直到那脚步声和甜腻气味彻底消失,又过了足足二十分钟,外面依旧一片死寂。
艾文才敢慢慢地、一点点地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拉开一条门缝。
外面,空无一物。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狭窄的小路上。
它们真的走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两人。他们几乎是相互搀扶着才走出那间狭小恐怖的避难所。
必须找到真正的管理处办公室!只有那里才可能有真正的安全!
他们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小心翼翼地绕回主路,辨认方向,朝着东门北侧的区域摸索前进。一路上提心吊胆,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如惊弓之鸟。
幸运的是,没有再遇到那些诡异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广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终于,在一排高大的乔木后面,他们看到了一栋比游客服务中心更正规一些的一层砖混建筑。门口挂着“管理处办公室”的牌子。窗户里没有灯光,门紧闭着。
两人快步走到门口。门是锁着的。
艾文试着推了推,又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办?进不去!”莉娜带着哭腔。
艾文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发现侧面有一扇窗户的玻璃破损了,窗口不高。他凑近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是个堆放杂物的角落。
“从这里进去!”艾文下定决心。规则只说躲在办公桌下等待救援,没说怎么进去。
他先托着莉娜,帮她从破窗爬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费力地钻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月光从破窗透入,勉强能看出是一个杂物间。他们摸索着找到门,打开,外面是一条短短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个较大的办公室房间。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张办公桌,电脑、文件柜一应俱全,虽然都蒙着厚厚的灰,但看起来像是正常办公过的样子。
这里就是规则中提到的地方!
两人心中稍安,快步走进办公室。
“快!找一张结实的办公桌!”艾文低声道。
办公室里有四五张办公桌。他们选择了一张看起来最厚重、位于角落、桌面下空间较大的桌子。
就在这时,艾文的目光被其中一张办公桌桌面上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本摊开的工作日志。旁边还放着一支锈蚀的钢笔。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那本日志,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看向摊开的那一页。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充满了绝望,仿佛书写者正在被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追赶:
【工作日志 - 紧急记录】
日期:███ ██ ██
……它们进来了!广播根本没用!红色拦不住!黄色……黄色才是……(字迹被一大片暗褐色的污渍覆盖)
不要相信任何声音!尤其是模仿亲人的呼唤!那是摩天轮……是它在吸收……(字迹中断,有一长条划痕)
办公室不是绝对安全!它们有时候知道这里!躲起来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绝对绝对不能出来!绝对不能回应!
救援……不会有救援了……我们都被骗了……乐园从未真正关闭……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开放’……
如果……如果你看到这本日志……记住……唯一可能离开的线索……在……在……(后面的字迹被彻底撕毁,只留下残破的纸边)
……跑……如果能跑的话……永远别回头……
日志在这里戛然而止。
艾文的手颤抖着,纸页上的文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心脏。
办公室不是绝对安全! 不会有救援! 乐园从未真正关闭!
所有的希望瞬间崩塌!规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一个诱饵?将他们引导到这个所谓的“安全区”,实则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莉娜紧张地问。
艾文还没来得及回答——
哒。 哒。 哒。
清脆的、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突然从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传来!
由远及近,正朝着办公室门口而来!
声音异常清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恐怖!
两人脸色瞬间煞白!规则里从来没提到过高跟鞋的声音!
艾文猛地合上日志,拉着莉娜,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他们选好的那张办公桌底下,紧紧蜷缩起来,并用旁边一个废弃的纸箱稍微遮挡了一下缝隙。
几乎在他们藏好的同时,高跟鞋的声音停在了办公室门口。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门被推开了。
月光将一个长长的、纤细的影子投射进办公室地面。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进入了办公室。它在办公室里缓慢地踱步,似乎在巡视,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艾文和莉娜死死捂住嘴巴,连心跳声都怕被听见。桌下的空间狭小而憋闷,充满了灰尘味。
那脚步声在一张张办公桌前停顿,然后又走开。越来越靠近他们藏身的这张桌子。
最终,脚步声在他们的桌子前停了下来。
影子覆盖了他们眼前的一小片月光。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艾文能感觉到莉娜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桌外的那个东西,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然后,一种极其轻微的、像是鼻翼扇动吸气的声音响起。一下,又一下。
它……在嗅闻?
艾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嗅闻声持续了十几秒,停止了。
接着,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奇异腔调的女性声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桌下:
“躲好了吗?” “小老鼠们……”
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和……饥饿。
艾文和莉娜的血液几乎要冻结!
它知道!它知道他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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