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崖教学点。
苏晓棠那句“孩子不是你的”,如冰锥狠狠扎进路远的心脏!
瞬间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混合着泥土,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苏晓棠那张苍白决绝的脸。
“你说…什么?”
路远的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那个在洪水中与他并肩作战,在隔离区为他擦拭汗水,在省城街头为他黯然落泪的苏晓棠,此刻竟说出如此冰冷而残忍的话?
苏晓棠避开了他震惊而痛苦的目光,将脸转向窗外更加狂暴的雨幕,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我说,孩子不是你的。路书记,你走吧。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我不信!”
路远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抓住苏晓棠瘦削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痛哼一声,
“晓棠!看着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我的,那是谁?是谁逼你的?!”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愤怒、心痛、还有被背叛的难以置信在眼底疯狂交织。
“没人逼我!”
苏晓棠用力挣脱他的钳制,踉跄着后退,背抵在冰冷的土墙上,雨水顺着墙缝滴落在她头上,
“是我自己的选择!路远,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省城来的书记,前途无量!我只是个乡村教师!以前那些…都是我痴心妄想!现在梦醒了!这孩子…是我和别人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放过我吧!”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最后几个字,泪水终于决堤,混着雨水滚滚而下,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倔强。
路远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
苏晓棠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碎了他心中仅存的侥幸和温情。
那份他珍视的、扎根于清溪镇泥土中的情谊,此刻被彻底否定,变得如此廉价而可笑。
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几乎将他吞噬。
路远突然发现破旧的木桌上刻意遮盖的机的作业本下面一个冰冷的塑料袋。
他打开,里面是一张被泪水浸染得字迹模糊、但关键信息尚存的——孕检报告单!患者姓名:苏晓棠。检查日期:正是她找自己要求调离的前一天!检测结果:hcG 阳性(妊娠反应阳性)。而在报告单下方的空白处,用铅笔极其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力透纸背,充满了惊恐和挣扎:
“赵…威胁…孩子…不能说…”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在路远脑海中爆开!
瞬间照亮了他手中报告单上那行触目惊心的字,也照亮了他惨白如纸的脸和苏晓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惊恐面容!
赵!威胁!孩子!不能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条冰冷而清晰的锁链!
苏晓棠异常的惊慌和坚持调离…
此刻她反常的决绝否认和“孩子不是你的”的谎言…
还有这行藏在孕检单背后的血泪控诉!
“赵东升!”路远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如同地狱的咆哮,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苏晓棠为何要独自承受,为何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他!
她是在保护他!
更是在保护…她腹中的孩子!
赵东升这个畜生,竟然用如此下作、如此灭绝人性的手段来报复!
来堵她的嘴!来摧毁他路远!
路远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苏晓棠,那目光不再是愤怒和质问,而是撕心裂肺的心疼和无法言喻的悲愤!
“晓棠…”
他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痛楚,
“你…你傻啊!为什么要一个人扛?!”
苏晓棠在看到那张孕检单复印件,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潮湿的地上,双手紧紧护住小腹,失声痛哭!
那哭声凄厉绝望,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恐惧和压抑太久的痛苦,在破败的教室里、在狂暴的雨声中回荡,令人心碎。
“他…他派人找到我…就在我们回来的那天晚上…”
苏晓棠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场噩梦,
“…只要我按他们说的去纪委作证…就…就放过我…否则…否则就让我…一起消失…路远…我怕…我真的好怕…”
“后来知道我怀孕了,他们又威胁我,说不会放过孩子……”
她蜷缩成一团,如同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雏鸟。
路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
他蹲下身,不顾苏晓棠的躲闪,用力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次,苏晓棠没有再推开他,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混杂在一起,浸透了路远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晓棠…是我没保护好你…”
路远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痛楚。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瘦弱身体的剧烈颤抖,感受着她腹中那个尚未成型却已饱受威胁的小生命。
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化的杀意在他胸中翻腾!
赵东升!此仇不共戴天!
“路书记!”
老徐在门外一旁焦急地提醒,警惕地看着窗外,
“这里不能久留!雨太大,山体随时会垮!而且…赵东升的人肯定盯着苏老师!他们发现苏老师不见了,很可能会找到这里来!”
路远瞬间清醒!
他强迫自己压下冲天的怒火和悲痛。
现在最重要的是晓棠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
“走!”
路远当机立断,脱下自己的雨衣,不由分说地裹在苏晓棠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苏晓棠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老徐,前面开路!小心落石!”
路远抱着苏晓棠,跟在老徐身后,再次冲入了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滂沱大雨中。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加凶险。
暴雨引发了多处小规模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石块树枝从山坡上奔涌而下。
老徐经验丰富,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乱石泥泞中艰难地寻找着相对安全的路径。
路远抱着苏晓棠,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既要保持平衡,又要护住怀中的人。
在一处陡峭的斜坡,上方的山体突然传来不祥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声!
“不好!快跑!”
老徐脸色剧变,嘶声大吼!
路远抬头,只见上方一大片山体如同被巨斧劈开,裹挟着万吨泥石,如同咆哮的黄色巨龙,朝着他们倾泻而下!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
路远爆发出全身的力气,抱着苏晓棠猛地向前扑去!
老徐也同时扑倒!
三人滚作一团,堪堪躲过泥石流的主冲击面,但边缘飞溅的泥浆和碎石还是狠狠砸在他们身上!
路远感到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身体将苏晓棠牢牢护在身下,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苏晓棠在他怀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泥石流轰隆着冲过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将那里夷为平地!
溅起的泥浆将他们彻底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路远才从窒息和剧痛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他奋力从泥浆中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泥沙,剧烈地咳嗽着。
怀里的苏晓棠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脸色惨白如纸,昏迷不醒。
“老徐!老徐!”
路远焦急地呼唤。
旁边的泥堆动了一下,老徐艰难地爬了出来,满脸满身都是泥浆,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骨折了。
“我…我没事!路书记,苏老师怎么样?”
老徐忍着剧痛问。
“还有气!但必须马上送医院!”
路远心急如焚。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后背和腿部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再次摔倒。
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和撞击伤。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远处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和呼喊声!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了雨幕!
“路书记!徐顾问!苏老师!你们在哪——?”
是镇派出所的民警和自发组织起来寻找他们的村民!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山了!
当路远抱着昏迷的苏晓棠,在老徐和赶来的民警搀扶下,终于走出那片死亡山谷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暴雨初歇,山林一片狼藉,空气冰冷而潮湿。
镇卫生院的救护车早已等在路边。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苏晓棠抬上车。
路远坚持要跟车,被医生强行按住检查伤势。
“路书记!好消息!”
一个民警激动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湿漉漉但还能用的对讲机,
“刚接到镇里消息!省报的方敏记者!她把野马涧工程和我们清溪镇遭遇不公的事情,写成内参,直接捅到省里主要领导那里了!听说…听说省里震怒!已经派联合调查组下来了!赵东升…被停职了!”
这个消息,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第一缕阳光,带着微弱的暖意,照在了路远血迹斑斑、沾满泥污的脸上。
他疲惫地靠在救护车旁,看着载着苏晓棠的车辆闪烁着蓝光疾驰而去,心中百感交集。
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
赵东升的倒台已成定局。
但这场由权力、贪婪和仇恨掀起的滔天巨浪,真的平息了吗?
苏晓棠和她腹中的孩子能否平安?
那张孕检单背后的真相,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而他自己,背负着苏晓棠的牺牲、林静炽热的情感,以及刚刚萌芽却已伤痕累累的骨肉之痛,前路又在何方?
黎明的微光中,路远望着清溪镇的方向,眼神疲惫而苍凉,却又带着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更加坚硬的锋芒。
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青石崖上的雨夜,只是一个更加残酷战场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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