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南府里头,不知打哪儿来了这么一位怪和尚。他光着脚,身上披一件破破烂烂的百衲衣,每天在芙蓉街、大明湖边的酒馆茶楼等人多之处,诵经化缘。
但见他双目一闭,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念着经文,身边放个化缘的钵盂。有好心人瞧他可怜,端来热腾腾的饭菜,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有人心说,出家人不爱荤腥,许是缺钱?掏出铜钱银子往他钵里放,您猜怎么着?他照样不理不睬!
有人实在憋不住了,就弯腰问他:“大师父啊,您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您到底想要点啥呀?”
好家伙,人家就跟没听见一样,照旧念他的经。
最神的是,从早到晚,就没见这位师父张过嘴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您说这事儿邪不邪性?
这天,有位热心肠的老大爷实在看不过眼了,凑上前去,陪着笑脸劝道:“老师父啊,依俺看,您既然不沾荤腥不饮酒,就该去那山村野巷、清净人家化缘修行才是正理啊!您天天在这花花世界、膻腥闹市里打转,这…这也不像话呀?”
那和尚呢?好嘛,眼观鼻鼻观心,睫毛耷拉着足有半寸长,纹丝不动,仿佛入了定。
老大爷以为他没听见,清了清嗓子,又提高了声调劝了一遍。
这回可了不得了!只见那和尚“嚯”地一下睁开双眼,好家伙!那眼睛里精光四射,跟打了一道闪电似的!
他冲着老大爷就厉声吼道:“我就要如此化缘!”
说完,也不管人家吓没吓着,脑袋一低,又“嗡嗡嗡”地念起经来。
就这么过了好些天,这怪和尚还是雷打不动地天天在闹市念经。有一天,他念着念着,忽然自个儿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就往南城外走。
有那好事儿的闲汉,心里琢磨:“这和尚忒古怪,我倒要瞧瞧他究竟要去哪儿,搞什么名堂!”
就在后头悄悄跟着。只见这和尚出了南城,走到大道边上,四下里一看,“噗通”一声,竟直接挺地就躺地上了!
第一天,一动不动,过路的人以为他累了歇歇脚;
第二天,还躺着,有人觉得不对劲,凑近了看,好嘛,呼吸微弱,跟死了差不多;
到了第三天,他还是原样躺着,这下可把周围的老百姓给吓坏喽!
街坊四邻一嘀咕:“了不得!这和尚要是活活饿死在咱这地界上,官府追究起来,咱们城边上这些住户都得跟着受牵连啊!赶紧的,劝他走吧!”
于是乎,三五成群的居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开了:
“大师父,您醒醒哎!这儿不能躺啊!”
“师父,您是饿了吧?想吃饭不?俺家刚蒸的馍馍,管够!”
“大师父,您是缺盘缠吧?俺们大伙儿给您凑点钱,您老换个地儿成不?”
任凭大家说破了嘴皮子,那和尚就像是块石头,眼皮都不眨一下。
大伙儿有点急了,上手轻轻推他晃他。这一晃,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喽——只见那和尚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不是慈悲,竟是两道凶光!
他“刺啦”一下从百衲衣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还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他手起刀落——“噗嗤”一声!竟照着自个儿的肚子就捅了下去!
紧接着,他一只手顺着伤口就插进了腹腔,哗啦啦一下,把一挂肠子全掏了出来,血糊淋拉地就理在了当道上!
这过程快如闪电,等大家伙儿从目瞪口呆中惊醒过来,那和尚已经脑袋一歪,断气身亡了!
出了这等惊天血案,人们慌忙连滚带爬地跑去报告了官府。衙役们来了一看,也个个头皮发麻。这死法太邪性,也没人敢深究,估摸着是哪儿来的疯僧。
最后上头发了话:得了,也别停灵了,找领破席子卷了,赶紧挖个坑埋了吧!
于是,几位胆大的民夫,战战兢兢地用席子把这位刨腹自尽的怪和尚一卷,草草抬到乱葬岗子埋了。
过了些时日,有那野狗在那乱葬岗子上刨食吃,也不知怎么的,就把埋这和尚的土坑给扒拉开了,裹尸体的破席子也露了出来。
有路过的人看见,觉得晦气,就想用脚踢点土给它盖上。可这一踢,感觉不对劲——咦?这席子里面怎么轻飘飘、软塌塌的?好像啥也没有似的!
这人心里直犯嘀咕,就叫来几个同伴。大伙儿壮着胆子,用棍子把席子挑开一看——各位您猜怎么着?
那破席子还像当初裹埋时那样卷着、捆着,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莫说是尸体,连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干干净净,就像那春蚕吐丝结成的茧,虫子飞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壳!
您说这事儿神不神?奇不奇?那和尚究竟是人是妖?是魔是佛?他为何非要选择在那繁华闹市化缘?为何不吃不喝?又为何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了断自己?最后那尸身为何又不翼而飞?
得了,这桩奇闻就说到这儿。其中奥妙啊,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喽!这真是:
赤足衲衣闹市游,非僧非怪令人愁。
千金不受语不休,剖腹理肠鬼神忧。
一席空茧埋荒丘,留得奇谈说春秋。
欲知其中玄妙理,且问苍天何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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