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这其中的缘由,你当真不清楚?”回程的马车上,季青妩突然开口。
车厢里熏香悠悠地飘着,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那股憋闷的氛围。杜玉衡原本握拳抵在唇边的手顿了顿,温声道:“太医说季大小姐的伤养半个月就好。”
答非所问。
季青妩盯着他的侧脸,那双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睛,这会儿刻意躲开了她的目光。她微微往前凑了凑,追问道:“我长姐她…… 是不是不知不觉成了别人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你若觉得不适……”杜玉衡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三日后的宫宴,不去也罢。”
“那刺客来得莫名其妙,阿姐的伤口又偏得太巧了……”季青妩声音极轻,“这所有的事,是不是都在某些人的算计之中?”
杜玉衡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宫墙阴影,淡淡道:“青妩妹妹想必累了,先歇……”
“玉衡哥哥,”她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衣袖,又很快收回,“陛下赏赐东西时,阿姐眼里那藏都藏不住的热切…… 这一切,真的只是凑巧吗?”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所以,阿姐她……”季青妩怎么也说不下去。
杜玉衡转过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最后只是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三日后的宫宴,青妩妹妹只需……”
“只需装作视而不见吗?”她苦笑着抽回手,忽然想起长姐摩挲着陛下赏赐的匕首时,眼里燃着的野心。
宴席设在御花园临水轩。
初冬时节,御花园里透着阵阵寒意,临水轩四周挂着厚厚的锦缎帷帐,炭盆里炭火暗红,却驱不散水边的寒气。
季青妩一眼就瞧见,长姐的席位就设在小皇帝身侧,不过三步远的距离。
“阿姐……”季青妩刚想上前,就被身旁的宫娥伸手拦住了:“小姐,您的席位在那边。”
季青妩坐在席间,远远望去,长姐正和小皇帝并肩站着。小皇帝手里握着一枝刚折下的木芙蓉,微微俯身,正跟长姐说着什么,逗得长姐捂着嘴轻笑,那眉眼间流转的妩媚,是季青妩从未见过的。
“听说陛下要选妃了。”旁边有贵女压低声音议论,“瞧季家大小姐这架势……”
丝竹声起,季青妩望着远处的场景:小皇帝亲手为长姐斟酒,少年天子清俊的面上带着浅笑;九王爷摇着折扇与萧承低语,两人目光不时瞥向帝座;杜玉衡坐在末席,手指紧握着酒盏,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她......
季青妩突然明白长姐为何要烧掉那些信,为何对自己的伤势满不在乎,她想入宫为妃,是拿萧伯梁的命换的自己前程?
一片木芙蓉的残瓣悠悠飘落,掉进了酒盏里。季青妩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萧承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人举杯遥敬,唇形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恭喜。”
季青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萧承那句无声的犹如利刃——萧大将军尸骨未寒,长姐便已另攀高枝。她猛地站起身,酒盏被打翻,浸湿了她鹅黄色的裙裾。
“季二小姐?”
身旁的贵女惊讶地望着她。季青妩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正要道歉,却听见一阵骚动——
小皇帝轻轻执起季昭寰的手,将一枚龙凤玉佩放在她掌心。满座哗然。
“陛下!”九王爷突然起身,折扇“唰”地合拢,“季家小姐刚立下救驾大功,如此厚赏,恐怕……”
“皇叔多虑了。”小皇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目光冰冷,“这玉佩,不过是个寻常玩物罢了。”他指尖在季昭寰腕间暧昧地摩挲,“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季青妩紧盯着琉璃盏里晃动的酒液,长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咙顿时火辣辣的疼。
——长姐想要什么,她早该明白的。
长姐从来不是甘居人下的性子。当年父亲被贬,十二岁的长姐就曾跪在祠堂立下誓言:“女儿定要让季家重回荣光。”那时季青妩还小,只记得长姐眼中跳动的火焰,比烛光还要炽热。
“再来一杯。”她将空盏推向一旁的侍女。
酒过三巡,季青妩眯着眼望去,长姐正俯身为小皇帝布菜,她胭脂红的广袖滑落,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少年天子见状耳尖微红,竟亲自伸手,为长姐拂去肩头的落花。
“呵……”
季青妩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早该想到的,所谓刺客行刺、挺身护驾,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长姐一心所图,从来就不是萧伯梁,更不是只做个平平无奇的将军夫人。
“二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九王爷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中折扇轻轻点在她肩头。季青妩强忍不适,勉强扯出个笑容:“臣女酒量浅,只是有些头晕。”
“是吗?” 九王爷微微俯身,“本王看你是在担心姐姐吧?”他意味深长地望向帝座,“放心,陛下最是怜香惜玉......”
季青妩猛地站起身,酒盏“咣当”翻倒。她再也待不下去了——长姐明媚的笑容,小皇帝温柔的目光,九王爷恶心的触碰,还有远处萧承似笑非笑的眼神......这一切都让她窒息。
“臣女告退。”
她匆匆离席,身后传来九王爷带着戏谑的轻笑:“跑得倒快……”
拐过假山,季青妩突然被人拽住手腕拉进了旁边的凉亭。杜玉衡的脸瞬间出现在眼前,“别回头,有人跟着你。”
季青妩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你长姐的事……”杜玉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一件披风裹在她肩上,“先回去,咱们之后再说。”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可季青妩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宴席,那里一片热闹喧嚣。长姐的身影在宫灯的映照下美得不真实——
就好像一只被精心打扮过的雀鸟,正满心欢喜地朝着那座由黄金打造的囚笼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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