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老夫设宴,一为与诸位亲朋故旧一聚,二来嘛……”他微微一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掠过在场众人,最终,那带着赞许与探究意味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主位上那个还鼓着腮帮子的紫衣青年身上。
“近日,想必诸位也多多少少听闻了镇上传言。说是有一外来的年轻才俊,于市井之中,遇一妖僧逞弄邪法、蛊惑人心。面对那等诡异场面,镇上百姓皆惶惑惊惧,唯独这位年轻人,非但不惧,反而挺身而出,与那妖僧当众论辩!”
吕老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激赏:“传言或有夸大,什么掌心雷、口吐莲花的,自是市井添油加醋之谈,当不得真。然则,老夫遣人多方查证,有一事却千真万确——那年轻人虽无神通,却字字珠玑,句句在理,竟是以凡人之智,辩得那巧舌如簧、擅弄机锋的妖僧哑口无言,最终铩羽而逃,还了小镇一个清静!”
他目光灼灼,再次扫视全场,将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尽收眼底,这才洪声道:“老夫初闻此事,亦是惊讶不已。想不到我这小小龙岩镇,竟是藏龙卧虎之地,能引来如此不凡的少年英杰!老夫惜才,更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年轻人,能有这般机智、如此胆魄、这等见识?”
话说到此,吕老爷哈哈一笑,所有铺垫已然足够。他不再看别人,只将那满是激赏与好奇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那似乎已经听傻了的鹿彦祖,声若洪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鹿小子,这辩佛破邪,智败妖僧的年少英杰——不是别人,正是你吧?”
吕老爷这番话,这当众的点名,确实出乎他意料,让他瞬间慌了神。但也就那么一瞬。
他早就已经想明白了,咱妈说过,出门在外就要大大方方的,。他不需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往上爬,不需要这些达官显贵来认同来或证明什么,更没必要为了迎合他们而扭曲自己。赞美也好,质疑也罢,都是过眼云烟。未来的路不在这!
想到这里,他反而彻底放松了。那点残存的尴尬和惊慌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泄了个干净。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身骚包的紫绸衫,然后对着吕老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姿态挑不出错,却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感。
抬起头,他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声音清晰,坦坦荡荡,传遍了突然变得落针可闻的花厅:
“吕老爷明鉴,消息传得可真快。街坊邻里们确实夸大其词了,传得我好像会什么仙法似的,不过可惜,我还真不会。”
他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引得席间几人发出极轻的笑声,紧张的气氛稍稍一缓。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鹿彦祖继续说道,目光平静地迎上吕老爷探究的视线,“不过,您刚才有句话说对了,那个讨人厌的老和尚的确是被我气走的。”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捏或自得,没有趁机自夸,也没有故作谦虚,就是一种纯粹的“是我干的,然后呢?”的坦然。
这种坦荡的态度,让整个花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这……这反应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该是诚惶诚恐吗?不该是谦逊推辞吗?哪怕是一丝年轻人的得意也好啊?可他这是什么态度?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就连吕老爷,脸上那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也微微凝滞了一下。
吕老爷是何等人物,宦海沉浮的老狐狸,虽对鹿彦祖这出乎意料的反应感到瞬间错愕,但面上那点凝滞几乎眨眼便消融在那爽朗豪迈的笑容里。
“好!好!好!”他抚掌大笑,连道三个好字,声若洪钟,打破了厅内的沉寂,“不居功,不自傲,坦诚直率!鹿小子,你这性子,对老夫的脾气!”
他目光炯炯,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鹿彦祖,那眼神里的探究更浓,却也多了几分真实的欣赏:“老夫原以为,能辩倒那妖僧的,必是位引经据典、学富五车的儒雅书生,却不想是这般……嗯,率真有趣的少年人!今日得见,老夫甚是开心!”
他巧妙地将话题从鹿彦祖那过于平淡的反应上引开,语气愈发和蔼:“如此机敏胆魄,埋没于市井岂不可惜?正巧,今日借着诸位都在,老夫也有另一桩要事宣布,或也与在场诸位,乃至整个龙岩镇的将来息息相关。”
吕老爷神色一正,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对面那群白衣女修身上略作停留,最后环视所有宾客,声音沉凝了几分:“想必前段时日,镇外数十里处灵矿现世,引得四方修士云集,甚至险些引发骚乱之事,诸位皆有耳闻。”
厅内众人神色各异,纷纷点头。那段时间小镇气氛紧张,他们自是知晓。
“幸得名门大派及时出手,弹压纷争,平息风波,才未酿成大祸,波及无辜凡人。”吕老爷说着,向安姓女修的方向微微颔首,“此事,多亏了洛神宗的诸位仙师仗义出手。安师侄,老夫代本地百姓,再次谢过。”
那安姓女修闻言,只是微微欠身,声音依旧清冷如冰泉击玉,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吕师叔客气了。修士虽已超脱凡俗,然尘世亦是根基所在。洛神宗既遇此事,自不会坐视灵矿之争失控,殃及池鱼,扰凡间安宁。此乃分内之事。”她话语简洁,却自有一股大宗门的底气与淡然。
鹿彦祖在一旁听着,心里忍不住撇撇嘴:“修士不干预凡俗?千古铁律?啧,说得真好听。那吕老爷这又当官又修仙的算怎么回事?这铁律是弹簧做的吧,看人下菜碟?还有那灵石矿脉,大宗门占据好处拿光,有里有面,谁也不吃亏。”当然,这话他只敢在肚子里转转。
吕老爷对安女修的回答似乎毫不意外,笑着捋了捋短须,继续道:“安师侄所言极是。而正因为此次灵矿之事,朝廷也有了决断。此灵矿蕴藏极丰,覆盖地域广阔,绝非寻常矿脉可比。陛下已下旨意,命老夫全权统筹,以我龙岩镇为基础,合并周边数镇村落,择址兴建一座龙岩城,以便统筹管理,长治久安。”
建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意味着无数的机会、财富和权力的重新洗牌!不少人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神变得火热。
但吕老爷话锋一转:“然则,新城筹建,千头万绪,勘测地形、规划布局、迁徙民众、筑墙修路……若仅凭凡俗之力,耗时长久的很,没有数年甚至十数年难见其功。”
他目光再次转向洛神宗众人,声音提高了些许:“故而,今日宴会,亦是为此。老夫幸得洛神宗高义,应允对此新城筹建施以援手。安师侄及其同门,三月后便会开始协助勘测灵矿周边地形地貌,最迟于年前,便会动用仙家手段,助我等奠基动工!”
“此乃造福一方、功在千秋之举!亦是仙凡协作的一段佳话!”吕老爷声如洪钟,举起酒杯,“来!诸位,共饮此杯,预祝我龙岩新城,早日建成!”
全场宾客如梦初醒,纷纷激动地举杯起身,喧哗祝贺之声瞬间充满了花厅。每个人的脸上都涌动着兴奋与憧憬,目光在吕老爷和洛神宗女修们之间来回移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宏伟新城拔地而起的景象。
唯有鹿彦祖,在最初的惊讶后,眼神却微微闪动起来。他端着酒杯,跟着众人一起起身,做出庆贺的样子,但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建城?洛神宗协助?三个月后勘测,年前动工?!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原本以为时间还算充裕,可以慢慢筹划,谨慎行事。可现在吕老爷这消息,简直像一道惊雷劈在他天灵盖上!
洛神宗的人三个月后就要正式介入勘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留给他们的窗口期急剧缩短!一旦那些修为高深、手段莫测的正牌修士开始大规模、系统性地勘探那片区域,他们那点小心思、小动作,还能瞒得住?到时候别说偷偷进去捞好处,恐怕刚靠近就会被发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能再等了!一刻都不能再耽搁!
必须提前行动!
巨大的紧迫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无比,方才宴席间的种种尴尬、调侃、乃至吕老爷的赏识,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微微发热,一种冒险前的兴奋与紧张交织的情绪悄然蔓延。
但他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甚至还得挤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笑容,跟着众人一起将杯中酒饮尽。只是那酒液入喉,竟品不出丝毫滋味,满心满脑都是如何尽快脱身,如何通知家里那只还在等消息的狐狸精。
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飞快地扫过对面那群洛神宗女修。她们依旧清冷自持,仿佛这轰动全场的消息也与她们关系不大。尤其是那位安姓女修,面纱之上的眼眸平静无波,似乎早已知晓此事。
鹿彦祖的心又沉了几分。这些宗门子弟越是平静,说明她们对此事的掌控力越强,计划也越是周密。他们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他放下酒杯,坐回位置,手指在案几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吕府,越快越好!这场突如其来的盛宴,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了一道催命符。
吕老爷享受着全场因他宣布的消息而沸腾的气氛,待众人饮罢落座,喧哗稍歇,才继续沉声道:
“建城之事,千头万绪,非一日之功,更非老夫一人一力可成。届时,还需州郡各级官员鼎力相助,各方乡贤踊跃支持,上下同心,方能成此伟业。望诸位回去后,亦能早作准备,同心同德,共襄盛举!”
这番话是对全场所有人说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号召力。席间诸位官员乡绅纷纷起身,恭敬应喏,表示定当竭尽全力。
吕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宴会之初的和煦笑容。他大手一挥:“好了,正事说罢,诸位不必拘礼,还请继续享用酒食,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乐声再起,舞姬翩跹,侍女们穿梭其间续上美酒佳肴。场中气氛重新变得热烈,只是这次的喧闹中,明显多了许多关于建城,灵矿,洛神宗的兴奋议论。
然而,吕老爷却并未坐回主位。他笑呵呵地转向了身后的鹿彦祖,招了招手。
鹿彦祖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尿遁或者借口不适开溜,见状心头一紧,暗叫不好。这老狐狸又想干嘛?
“鹿小子,”吕老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别发呆了,随老夫来,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聊聊。”
鹿彦祖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拒绝,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哪敢说不?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得体的笑容:“是,吕老爷。”
吕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多言,转身便朝着花厅一侧的出口走去。鹿彦祖只得跟上,劳管事立刻无声地示意几名侍女和随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一众下人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喧嚣热闹的花厅,将身后的歌舞升平和无数道探究、羡慕、好奇的目光隔绝开来。
廊道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乐声。鹿彦祖跟在吕老爷魁梧的身影后,看着那龙行虎步的姿态,心里七上八下,焦急万分,却又不得不按捺住立刻逃跑的冲动,只能暗自祈祷这单独聊聊千万别聊太久。
他必须尽快回去!
一出花厅,喧嚣和乐声便被甩在身后。眼前是一条曲折回廊,廊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致。
吕老爷步履矫健,走在最前,宽厚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鹿彦祖跟在他身后半步左右,劳管事等人则保持着一段恭敬的距离紧随其后。
廊道幽深,一路上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便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虫鸣鸟语。吕老爷似乎并无交谈的兴致,只是负手而行。鹿彦祖心中焦急,却也只得按捺性子,默默跟随。
廊回路转,经过了几处月亮门,穿过了小小的竹林,沿途遇上的巡视家丁或侍女见到他们,皆立刻屏息垂首,避让到廊边,待他们走过才敢动弹。
这吕府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得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局精巧。鹿彦祖根本没心思欣赏,只觉得这廊道仿佛没有尽头,每多走一步,他赶回去实施计划的时间就少一分,内心的焦灼便更盛一分。
终于,在又绕过一处假山盆景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方不大却极为精致的水塘呈现眼前,水塘中央是一座飞檐翘角的玲珑水榭,有曲折的小桥与岸边相连。水榭四面垂着轻纱,晚风拂过,纱幔微动,露出里面早已备好的茶具点心以及两名侍女的身影。
吕老爷脚步不停,率先踏上了通往水榭的小桥。很是随意地在临水的锦凳上坐下,然后对着鹿彦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劳管事极有眼色,立刻带着那两名侍女躬身退了出去,无声地守在水榭外不远处的廊下,既能随时听候吩咐,又绝不会打扰到里面的谈话。
一时间,水榭内只剩下吕老爷和鹿彦祖两人,以及潺潺的水声与隐约的虫鸣。
吕老爷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先提起小巧的白玉茶壶,不紧不慢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鹿彦祖面前。茶汤清亮,热气氤氲,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灵秀香气,显然并非凡品。
“尝尝,京城老友送的雾隐芽,每年也只得那么几两,平日老夫都舍不得喝。”吕老爷语气闲适,如同寻常长辈与晚辈话家常。
鹿彦祖心里急得冒火,恨不得插翅飞回去,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得道了声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微涩,旋即化为甘醇,一股温和的暖流自行散入四肢百骸,令人神清气爽,连方才宴席间沾染的酒气油腻感都一扫而空。
果然是好东西!但他此刻全然没有品味的心思,只盼着这老狐狸赶紧说正题,说完放他走。
吕老爷自己也呷了一口茶,眯着眼享受了片刻,这才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鹿彦祖身上,那眼神依旧带着笑,却比在花厅时深沉了许多。
“小子,”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这里没有外人,老夫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找你,一是确实对你有些好奇,二来,也是有一桩……或许与你有关的小事,想问问你。”
鹿彦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晚辈的恭顺,微微欠身道:“吕老爷请问,小子若是知晓,定知无不言。”。嘿嘿,至于言的是真是假,说到几分,那可就是我的事了。他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吕老爷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满意,捻着短须,目光投向水榭外波光粼粼的水面,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如今下榻的宅邸,那宅子的主人……可知其身份?”
他原本还担心吕老爷会问出什么刁钻古怪或是涉及隐秘的问题,没想到竟是这个。那宅子原主人是个光头修士的事,在左邻右舍间乃至小镇根本不算秘密。
这根本算不上需要隐瞒的信息。
“回吕老爷的话,”鹿彦祖神色坦然,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那宅子的原主人,确是一位心善的仙师。仙师云游前,见宅院有些破败,于心不忍,便特意吩咐小子,若有余力,可稍作修缮,代为看管一二。小子蒙仙师信赖,不敢怠慢,近日总算将仙师交代的些许琐事打理完毕,幸不辱命。
喜欢穿越修真界我会用游戏技能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穿越修真界我会用游戏技能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