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诡异而激烈的浓雾与雾鸦袭击,如同一个沉重而冰冷的梦魇,虽然最终被化解,但其带来的阴影却如同附骨之疽,久久萦绕在车队每个人的心头。在接下来的两天行程里,队伍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夜不解甲,马不卸鞍,以近乎强行军的速度,沿着“国王大道”一路向南。
或许是莉娅接连展现出的、超越常理的手段震慑了暗处的敌人,也或许是对方在酝酿着更致命的杀招,后续的路途竟出乎意料地平静。除了越发频繁出现的、通往不同贵族领地的岔路口驿站,以及官道上逐渐增多的、形形色色的商旅车队外,再未出现任何异常的袭击或窥探。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莉娅和亚瑟更加警惕。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随着不断南下,周围的景致也在悄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北境那标志性的、带着凛冽雪松气息的空气和远处绵延的雪山线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温润、甚至略带潮湿的气候。田野变得更加规整、肥沃,村庄和城镇的规模与密度明显增加,人们的衣着也显得更加多样和……浮华。仅仅是透过马车车窗观察,莉娅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与北境截然不同的、富庶而喧嚣的氛围。
终于,在离开温斯顿城堡的第十日午后,当车队攀上一处漫长而平缓的山丘顶端时,一片无比壮阔的景象,如同巨幅的画卷,骤然铺陈在所有人面前。
远方地平线上,一座无比宏伟的巨城,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就是王都——弗朗索瓦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巨大城墙。墙体并非北境常用的粗犷巨石,而是由巨大的、打磨光滑的白色岩石砌成,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玉带。城墙之上,箭塔、魔法塔林立,如同巨兽背脊上的尖刺,散发着森严与威严的气息。城墙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其规模之宏大,远超莉娅前世见过的任何一座修仙大城或是现代都市。
城墙之内,是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建筑,高低错落,一直蔓延到视线的最远方。尖顶的教堂,圆顶的神殿,方正的贵族府邸,以及无数平民的居所,共同构成了一片建筑的海洋。而在城市的最中心,一座依山而建的、更加巍峨华丽的宫殿群清晰可见,金色的穹顶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那便是王宫——权力的核心。
更令人惊叹的是城市上空。并非只有飞鸟,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小型、华丽的魔法飞艇如同悠闲的鱼儿般在低空缓缓飘过,也能看到一些骑着飞行魔兽、身着华丽铠甲的骑士身影,在规定的空中走廊穿梭。无数道或强或弱的魔法灵光,如同呼吸般在城市各处明灭闪烁,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繁荣与深不可测的魔法底蕴。
一条宽阔如同大江般的河流——塞纳河,如同闪亮的缎带,穿城而过,河面上帆影点点,巨大的远洋船只如同移动的城堡,停靠在密密麻麻的码头旁。
喧嚣!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一种混合了人声、车马声、钟声、魔法嗡鸣声的、庞大无比的声浪,也如同背景音般隐隐传来,充满了活力,也充满了……压迫感。
“哇——!”埃文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水晶车窗上,小嘴张成了圆形,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比的震撼与兴奋,“好……好大!好高!爸爸!妈妈!快看!那里有会飞的船!还有骑着大鸟的人!王都真的好厉害!” 他之前所有的想象,在这座真实的巨城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就连他怀里的“幼龙之息”木剑,似乎也因感受到这座城市磅礴的气息而微微震颤。
艾拉也被窗外的景象惊呆了,她跪坐在软榻上,小手扒着窗沿,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远方。与哥哥纯粹的兴奋不同,她的感受更为复杂。那座城市散发出的能量场庞大、混乱而驳杂,无数股强弱不一、属性各异的能量流交织碰撞,如同一个巨大无比、永不停歇的能量漩涡。这让她敏感的精神力感到有些不适,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藤编小篮。那枚“森罗幼果”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翠绿的光华微微内敛,散发出更加稳定平和的波动,守护着小主人心神的核心。
“那就是王都吗……”艾拉细声呢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
莉娅看着眼前的巨城,心中也是波澜起伏。这与她记忆中修仙界那些云雾缭绕、仙气缥缈的宗门圣地截然不同,也与现代都市的钢铁森林迥异。这是一种属于这个魔法与剑、权力与信仰交织的世界的、独有的人间奇观。宏伟,繁华,但也如同一个张开了巨口的庞然大物,等待着吞噬一切。
她轻轻揽住艾拉的肩膀,柔声道:“是的,这就是王都。很大,很热闹,也有很多……不一样的人。记住妈妈的话,紧跟着爸爸妈妈和哥哥,不要独自乱跑。”
亚瑟策马来到车窗边,他看着远处的王都,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这里是他年少时曾短暂停留过的地方,充满了权力的芬芳与腐朽的气息。他沉声道:“准备入城。雷蒙德,打起精神,检查所有人的仪容。巴纳德准备的礼服和流程都再确认一遍。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踏入‘舞台’了。”
“是,公爵大人!”雷蒙德肃然应命,立刻传令下去。整个车队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但这一次,并非因为野外的危险,而是即将面对的人类世界最顶级的社交与权力场。
车队开始沿着宽阔平坦的、直通王都主城门“荣耀之门”的官道下行。越靠近王都,官道越发宽阔,路面铺设着平整的石板,可容八辆马车并行。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密集,各式各样的马车、驮兽、行人川流不息。看到这支打着温斯顿家族雪熊旗帜、装备精良、风尘仆仆却依旧保持着肃杀之气的队伍,许多人都投来了好奇、敬畏、或审视的目光。
荣耀之门高达二十米,由厚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橡木制成,外面包裹着锃亮的金属板,城门上方雕刻着王国开国君主手持权杖与利剑的雄姿。城门两侧站着两排盔明甲亮、神情肃穆的王都城防军士兵,还有几名身着低阶官员服饰的人正在查验入城者的身份文书。
当温斯顿公爵的车队抵达城门时,显然早已接到了通知。一名身着更加华丽铠甲、似乎是城门守备官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向骑在马上的亚瑟行礼:“尊敬的温斯顿公爵阁下,欢迎您莅临王都!国王陛下已得知您即将抵达的消息,特命下官在此迎候,并为您和您的家人安排好了下榻的皇家别苑——枫露宫。”
他的礼仪无可挑剔,但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飞快地扫过整个车队,尤其是在那辆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主马车和护卫骑士们沾染了战斗痕迹、却依旧锋利的武器上停留了一瞬。
“有劳了。”亚瑟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带着符合他身份的疏离与威严。
入城手续很快办理完毕,沉重的荣耀之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当车轮碾过城门下方那光滑如镜的石板路时,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一个光怪陆离、声色犬马的世界,轰然向莉娅和孩子们扑面而来!
宽阔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主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挂着各式各样的醒目招牌。穿着绫罗绸缎的贵族乘坐着装饰华丽的马车悠然驶过;身着各色法袍的法师步履匆匆;粗布衣衫的平民、大声吆喝的小贩、穿着暴露衣裙、浓妆艳抹的女人、还有奇装异服、来自大陆各处的异族商人……形形色色的人流如同潮水般涌动。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刚出炉的面包的香气、浓郁刺鼻的香水味、马匹的粪便味、某个香料店传来的异域风情、还有隐隐的、来自城市下水系统的污浊气息……各种声音更是混杂成了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商贩的叫卖声、马车的轱辘声、马蹄的哒哒声、酒馆里传出的音乐与喧哗、孩童的哭闹、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悠扬的钟声……
埃文看得眼花缭乱,眼睛都不够用了,指着外面不断大呼小叫:“妈妈!快看那个人的帽子好高!哇!那个店铺里会发光的水晶球!那个人牵着的动物我怎么没见过?” 他旺盛的好奇心在这座巨大的“游乐场”面前被彻底点燃。
艾拉则被这过度的喧嚣和杂乱的能量场冲击得有些头晕,她紧紧靠着莉娅,小手捂着耳朵,小脸有些发白。“好吵……能量……好乱……”她细声抱怨着,怀里的“森罗幼果”努力散发着宁静的波动,帮她过滤着最令人不适的干扰。
莉娅一边安抚着艾拉,一边透过车窗,冷静地观察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她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她能感觉到无数或强或弱的精神波动,有的充满野心,有的带着贪婪,有的麻木不仁,有的深藏不露。她也注意到,在一些看似普通的角落,有一些目光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悄然跟随着他们的车队。
在守备官指派的一名向导的引领下,车队穿过繁华喧闹的主城区,向着位于王宫附近、环境相对幽静的贵族区行去。越是靠近权力中心,街道越发整洁安静,行人的衣着也越发华贵,但那种无形的、审视与算计的目光,却似乎更加密集了。
最终,车队在一处被高大围墙环绕、门口有皇家侍卫值守的典雅建筑群前停下。白色的院墙,深蓝色的屋顶,透过精致的铁艺大门,可以看到里面精心打理的花园、喷泉和一栋栋风格优雅的小楼。这里就是他们此行在王都的居所——枫露宫。
“公爵阁下,夫人,枫露宫已到。宫内仆役已安排妥当,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守备官完成任务,恭敬告退。
亚瑟和莉娅带着孩子们走下马车。站在枫露宫门前,回头望去,还能看到远处王宫那金色的穹顶,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同燃烧的黄金。
他们终于抵达了王都,这个权力、欲望与危险交织的中心。
莉娅深吸了一口王都略显甜腻的空气,感受着脚下这片土地下涌动的无数暗流。她轻轻握住了亚瑟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身边既兴奋又有些不安的孩子们。
旅途的艰辛暂告段落,但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这座宏伟的城市,会以怎样的方式,迎接他们这位来自北境的公爵,以及他那位……身怀异宝、手段莫测的夫人呢?
她抬头望向那夕阳下如同巨兽蛰伏的王宫,眼神平静无波。
舞台已经搭好,帷幕已然拉开。
喜欢三千年仙途不如一世烟火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三千年仙途不如一世烟火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