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城堡的气氛,在几分钟内从温馨的满月庆典,切换到了剑拔弩张的战时状态。灯火通明的城堡如同一只被惊动的巨兽,收缩肌肉,亮出獠牙,警惕地注视着来自天空与森林的两个不速之客。
内堡深处,由厚重石材构筑、内部刻画了多重隔音与防护法阵的安全屋内,莉娅紧紧抱着埃文。索菲亚和阿尔弗牧师守在门口,神色紧张。埃文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凝重的气氛,不再咿呀学语,只是睁着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安静地依偎在母亲怀里,他胸前的宁心玉叶坠散发着恒定而温和的微光,驱散着不安,维持着一方小小的宁静。
城堡外墙之上,雷蒙德骑士长身披重甲,目光如炬,扫视着远处黑暗中如同潮水般缓缓逼近的异常魔力波动。城墙表面,原本黯淡的防御法阵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幽幽的光芒,能量在纹路间流淌,发出低沉的嗡鸣。骑士们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沉默地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空气中弥漫着铁血与肃杀。
而在城堡前庭,被紧急清空并点亮了所有照明石的区域,巴纳德管家已经带着一队礼仪周全却眼神锐利的侍卫等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笔挺的管家服,银发一丝不苟,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混合着恭敬与疏离的标准表情。
夜空中的那道奥术流光越来越近,最终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魔法波动和气流,一艘线条流畅、船身镌刻着繁复魔法符文、悬挂着王都魔法协会徽记的中型浮空艇,缓缓降落在了指定的区域。艇身侧面的舱门无声滑开,放下舷梯。
首先走下来的,是两位身着华丽法师袍、神情倨傲的中年法师。他们胸前佩戴着象征高阶法师身份的徽章,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侍卫和古朴的城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紧随其后的,是几名身穿轻甲、佩戴魔法武器的协会护卫,以及一位抱着厚厚记录板、看起来像是书记官的年轻人。
让巴纳德和隐藏在暗处观察的亚瑟都有些意外的是,维克多大师竟然也跟在队伍末尾,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带着几分尴尬,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研究者特有的好奇。
“尊敬的法师阁下,”巴纳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礼仪无可挑剔,“欢迎莅临温斯顿领。不知各位深夜到访,有何贵干?未能远迎,还望海涵。”他的语气恭敬,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属于温斯顿家族的底气。
为首的那位身材高瘦、有着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棕发的高阶法师,名为**奥布里**,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带着官方腔调的语气说道:“我是王都魔法协会‘异常现象调查部’的高级执事,奥布里。这位是我的同僚,哈维执事。”他指了指旁边那位略显发福、眼神精明的法师。“我们接到报告,北境温斯顿领近期出现多次异常的、未经记录的能量波动,以及……某些不符合现行魔法体系原理的造物应用。根据王国魔法安全条例,协会有权进行调查评估。维克多大师作为协会成员,提供了部分线索。”
他的目光越过巴纳德,扫向城堡深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引起他兴趣的源头:“请问,温斯顿公爵阁下何在?我们需要与他面谈。”
就在这时,亚瑟沉稳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奥布里执事,深夜造访,直奔主题,果然符合协会一贯的高效作风。”
随着话音,亚瑟从城堡主堡的大门内缓步走出。他没有穿戴盔甲,只是一身深色的常服,但那股属于龙血公爵和北境守护者的天然威压,却让奥布里和哈维两位执事不由得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傲慢。
“公爵阁下。”奥布里执事微微颔首,算是行礼,“情况紧急,职责所在,还请见谅。”
“职责?”亚瑟金眸微眯,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我温斯顿领一向安分守己,守护北境,不知有何‘异常’,需要劳动协会两位高阶执事深夜亲自前来‘调查’?至于一些方便生活的小发明,不过是内子闲暇之作,似乎也并未触犯王国律法。”
奥布里执事正要开口,旁边那位胖乎乎的哈维执事却笑眯眯地接过了话头,他的目光滴溜溜地在城堡各处扫视,尤其是在一些亮着魔法灯的地方停留:“公爵阁下言重了。协会并非质疑温斯顿家族的忠诚。只是,任何新的、尤其是体系外的魔法知识或技术出现,都可能对现有的魔法平衡和社会稳定产生影响。我们此行,更多的是抱着学术交流与合作的态度。比如,贵堡使用的这种照明系统,能量稳定,光效柔和,似乎就与我们常见的‘光亮术’或‘辉石灯’原理有所不同?还有,我们来的路上,似乎隐约感觉到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奇特场域?不知能否让我们参观学习一下?”
他话说得漂亮,但那股探究的欲望几乎毫不掩饰。
维克多大师在后面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提醒同僚注意方式,但奥布里和哈维显然没把他的暗示放在心上。
亚瑟心中冷笑,正欲强硬回绝,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墙方向传来!
一名传令兵飞奔而至,单膝跪地:“公爵大人!骑士长回报!森林方向的异常魔力波动已抵达城堡外围一里处!它们……它们停下来了!但是……数量很多,种类不明,似乎在……观望?”
安全屋内的莉娅,通过一个连接着城堡核心法阵、可以有限度观察外界情况的水晶球,也看到了这一幕。只见水晶球显示的画面中,城堡外围的黑暗里,亮起了无数双颜色各异、闪烁着魔性光芒的眼睛!有幽绿如鬼火的,有赤红如熔岩的,有冰蓝如寒魄的……它们密密麻麻,隐藏在树林和阴影中,无声地凝视着灯火通明的城堡,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而,它们确实停了下来,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这诡异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悸。
几乎在同一时间,奥布里和哈维两位执事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他们身为高阶法师,对魔力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
“好强烈的混乱魔力气息!还有……龙威的残留?”奥布里执事失声惊呼,他猛地看向亚瑟,“公爵阁下!城堡外是什么?!”
哈维执事也收起了笑眯眯的表情,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复杂的水晶罗盘,只见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乱转,显示着周围魔力场的极度混乱与强大。
亚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中却是念头飞转。魔法协会的人在此,外面的魔兽也在逼近。这局面,或许……可以利用?
“如各位所见,”亚瑟语气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我温斯顿领近日确实不太平。有些来自森林深处的‘客人’,似乎对我这里很感兴趣。两位执事既然是来调查‘异常’的,眼下这最大的‘异常’就在眼前,不如……一同观摩?”
奥布里和哈维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他们是来调查“新奇发明”和“能量波动”的,可不是来直面能让高阶法师都感到心悸的魔兽潮的!协会的护卫们也紧张地握紧了武器,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安全屋内,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埃文,似乎被水晶球里那些闪烁的“光点”吸引了。他伸出小手,朝着水晶球的方向,无意识地“啊啊”了两声。
与此同时,城堡外围,那片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之海,突然产生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几头位置靠前、形态模糊、散发着冰寒气息的魔兽,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惊扰,低吼着向后退缩了几步,它们眼中的冰蓝光芒也闪烁不定起来。
这微小的变化,并未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但一直紧盯着水晶球的莉娅,以及那位正在摆弄魔力罗盘的哈维执事,却几乎同时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寻常!
莉娅是感觉到埃文周身那被玉坠压抑的“舒适领域”,似乎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极其短暂地、微弱地向外扩散了一丝,与外面那些冰寒气息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冲突。
而哈维执事,则是看到罗盘上代表“冰霜”和“精神”属性的魔力指针,刚才极其诡异地、同步地剧烈抖动了一下!
哈维猛地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城堡,最终,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主堡深处,那被严密守护的方向。
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引起森林异动,甚至能无形中影响魔兽的源头,并非什么古代遗迹或魔法实验事故,而是……活物?而且,就在这座城堡里?!
奥布里执事还在为外面的威胁和亚瑟的态度感到恼怒与不安,并未察觉同伴的异常。他强自镇定地对亚瑟说道:“公爵阁下,外面的情况确实危急!我建议立刻启动城堡最高防御,并向王都求援!我们魔法协会也可以提供必要的协助……”
他的话被打断了。
不是被亚瑟,也不是被新的敌情。
而是被一声从城堡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而古老、仿佛巨石摩擦般的**低吼**!
这吼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苍凉,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守护者,被外界的喧嚣与内部的特殊气息共同唤醒,发出了不满的警告。
这声低吼响起的瞬间,城墙外的黑暗中,那无数双闪烁的眼睛,齐齐一暗,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潮水般向后退去了一段距离!连奥布里和哈维两位执事,都感到灵魂一阵悸动,仿佛被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俯瞰了一眼!
亚瑟和雷蒙德等人也是面露惊容,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也从未听过城堡地底传出过这样的声音!
只有安全屋内的莉娅,在听到这声低吼时,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她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懵懂无知的埃文,又感受了一下识海中似乎也因此而微微共鸣的混沌珠。
看来,温斯顿城堡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双重危机,似乎也因为这声来自地底的警告,进入了一个更加诡异和难以预测的阶段。
魔法协会的探员们,面面相觑,脸上的傲慢早已被惊疑不定所取代。他们开始意识到,这趟北境之行,恐怕远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只是一次对新奇技术的考察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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