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恩小队在雪山裂缝与霜鳞蟒以命相搏时,由侍卫巴克斯、年轻猎户汤米及其同伴组成的第二小队,正深陷于西面黑沼泽边缘那片被称为“叹息丛林”的古老密林之中。
与雪山的酷寒截然不同,这里闷热、潮湿,仿佛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腐烂的温室。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几缕惨绿色的光柱,顽强地穿透厚厚的苔藓和缠绕的藤蔓,投射在布满腐殖质和菌类的地面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浓汤,充满了植物腐败的甜腻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沼泽的腥臊味。各种奇形怪状、色彩艳丽的昆虫在光线中飞舞,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
“跟紧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要错!”汤米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探路棍,每一步落下都极其小心,试探着看似坚实、实则可能是吞噬一切的泥潭的地面。他的脸上、手臂上已经布满了被蚊虫叮咬的红肿,但眼神依旧明亮而专注。
巴克斯,那位左臂受伤的魁梧侍卫,此刻脸色也有些发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这环境带来的生理不适。他的重甲在这里成了负担,闷热让他汗流浃背,而脚下软烂、时而发出“噗嗤”声响的地面,更是让他这种习惯脚踏实地冲锋的战士感到无比别扭。他身后的两名侍卫同样神情紧绷,手握剑柄,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每一个晃动的阴影。
“这鬼地方……真他娘的……”一名侍卫忍不住低声咒骂,挥剑砍断一条垂落到他面前、色彩斑斓得可疑的藤蔓。
“别乱动!”汤米急忙制止,“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有毒,或者……是活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旁边一丛巨大的、如同喇叭般的紫色花朵突然收缩了一下,喷出一股带着刺鼻甜味的粉末。众人连忙屏息掩面后退。
“龙须藤……就在前面不远了。”汤米指着前方一片更加阴暗、树木更加扭曲的区域,“它们喜欢长在那种半泥半水、但又不会完全陷下去的地方,借助老树的根茎固定自己。”
小队继续艰难前行,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泥水没过脚踝,冰冷粘腻的感觉透过靴子传来。不时有滑溜溜、不知名的生物从他们腿边游过,引起一阵鸡皮疙瘩。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巨大、如同兽骨般苍白真菌的区域后,他们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覆盖着浓绿色浮萍的水洼边缘,几十根灰褐色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着几棵早已枯死的古树,蜿蜒向上。藤蔓表皮覆盖着一层柔软的、在微弱光线下泛着银光的白色绒毛,正是莉娅所描述的、年份足够的龙须藤!
“就是它们!”汤米眼中闪过喜色,“看粗细,绝对超过三年了!巴克斯特军,我们快采集需要的部分,然后立刻离开这里!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巴克斯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一名侍卫立刻转身,负责警戒后方。另一名侍卫则和巴克斯一起,拔出匕首,准备切割藤蔓。
然而,就在巴克斯的匕首即将碰到最近的一根龙须藤时,异变陡生!
“啊!”
负责警戒后方的那名侍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众人猛地回头,只见他的一只脚踝,被一条从腐叶层中猛然窜出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藤蔓死死缠住!那藤蔓力量大得惊人,正猛地将他往水洼深处拖去!
“是噬人花!小心地面!”汤米脸色剧变,大声警告。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霎时间,他们周围的腐叶层下,猛地窜出七八条同样的暗红色藤蔓,如同毒蛇出洞,向着站立的几人疯狂缠来!
“锵!锵!”
巴克斯和另一名侍卫反应极快,挥动长剑奋力劈砍。然而,那些暗红色藤蔓极其坚韧,剑刃砍上去竟然发出如同斩在老牛皮上的闷响,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无法立刻斩断!而且它们数量众多,挥舞间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逼得两人连连后退。
而被缠住脚踝的侍卫,已经被拖倒在地,身体在泥泞中划出一道深痕,眼看半个身子就要被拖入那冒着气泡的、漆黑的沼泽水洼!他奋力用剑插向地面,试图固定身体,但效果甚微,脸上充满了惊骇与绝望。
“救……救我!”
“该死!”巴克斯怒吼一声,不顾左臂伤势,挥剑猛劈缠向自己的藤蔓,想要冲过去救援,但另外两条藤蔓如同鞭子般抽来,封住了他的去路。
情势万分危急!
就在这时,汤米急中生智,莉娅小姐关于龙须藤“吸附力极强”的描述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龙须藤!用龙须藤!”汤米朝着巴克斯大喊,同时自己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一根龙须藤旁,用尽全身力气,扯下一大段灰褐色的、带着白绒的藤蔓!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这段龙须藤奋力扔向那株正疯狂拖拽侍卫的噬人花的主茎——一株隐藏在巨大阔叶之下、颜色暗红、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丑陋肉瘤!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看似普通的龙须藤,在接触到噬人花滑腻潮湿的主茎瞬间,其表皮的白色绒毛仿佛活了过来,产生了某种强大的吸力,竟然牢牢地吸附在了上面!任凭噬人花如何扭动、收缩,龙须藤都死死地黏住,纹丝不动!
这突如其来的“黏着物”显然干扰了噬人花的行动,它拖拽侍卫的力量微微一滞!
“快!砍断它!”巴克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另一名侍卫吼道,自己则拼着硬挨了一记藤蔓抽击在肩甲上,荡开面前的阻碍,猛扑过去!
那名侍卫心领神会,不再试图斩断坚韧的噬人花藤蔓,而是剑光一闪,精准地斩断了缠住同伴脚踝的那根藤蔓!
“噗嗤!”暗红色的汁液喷溅而出,那根被斩断的藤蔓如同受伤的蛇般剧烈扭动后,软了下去。
巴克斯趁机一把将受伤的侍卫从泥泞中拖了回来。那人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脚踝处一片乌青,显然藤蔓的力量极大。
而此刻,吸附在噬人花主茎上的龙须藤,依旧发挥着作用。那株噬人花仿佛被激怒了,更多的暗红色藤蔓放弃攻击巴克斯等人,转而疯狂地抽打、缠绕那一段龙须藤,试图将其扯掉或绞碎,却一时难以奏效。
“快!采集龙须藤!趁现在!”汤米顾不上高兴,连忙喊道。
巴克斯立刻意识到这是最佳时机。他不再理会那些暂时被龙须藤吸引火力的噬人花藤蔓,和另一名侍卫一起,迅速冲到枯树下,用匕首小心地切割那些符合要求的龙须藤。他们专门选取中间最具活性的部分,按照莉娅的要求,截取足够的长度。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吸附在噬人花上的那段龙须藤,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不受干扰的几十秒时间。
“够了!撤!”巴克斯将采集到的龙须藤迅速卷好塞入背后的行囊,大声下令。
小队四人,搀扶着脚踝受伤的同伴,沿着来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狼狈后撤。身后,那株噬人花还在与那段“黏人”的龙须藤纠缠不休,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直退出很远,直到完全听不到噬人花方向的任何动静,众人才敢停下来喘息。每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水和泥水浸透,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汤米小子……这次多亏了你!”巴克斯拍着年轻猎户的肩膀,心有余悸,眼中充满了感激,“要不是你想到用龙须藤……威尔恐怕就……”他看了一眼那个脚踝乌青的侍卫。
威尔也是连连向汤米道谢。
汤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却带着兴奋的光:“是莉娅小姐厉害!她早就知道龙须藤有这种特性!不然我哪想得到。”
他顿了顿,看着巴克斯行囊里那卷灰褐色的藤蔓,语气充满了钦佩:“莉娅小姐好像什么都知道……连这些古怪植物的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巴克斯重重地点了点头,对那位尚未谋面、却已数次展现出惊人能力的村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信服。他检查了一下威尔的伤势,所幸只是筋肉挫伤,并未伤及骨头。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巴克斯抬头看了看被树冠遮蔽、难以分辨的具体时辰,但直觉告诉他,时间过去了不少,“必须尽快把东西送回去。”
小队稍事休整,再次上路。虽然疲惫,但成功采集到龙须藤并且全员(相对)完好,让他们的士气高昂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片令人窒息的“叹息丛林”,看到前方相对明亮的林地时,汤米突然停下了脚步,鼻子用力嗅了嗅,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巴克斯立刻警惕地按住剑柄。
“味道不对……”汤米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看似平静的林地,“有血腥味……很淡,但不是动物的……还有……一种……烧焦的皮毛味?”
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是另外两支小队遭遇了不测留下的痕迹,还是……新的、未知的危险?
林间的光线依旧晦暗,仿佛预示着归途,并非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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