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室的暖黄灯光像被晒透的蜂蜜，揉碎在浅米色亚麻窗帘上，织出细碎的光斑。窗帘缝里漏进一点傍晚的余晖，落在墙角的香薰机上，玻璃机身折射出淡淡的紫——薰衣草香薰正缓慢蒸腾，带着点甜意的气息漫在空气里，像轻柔的网，缓慢缠绕着林知夏的呼吸，让她原本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
她躺在定制的治疗椅上，椅面是柔软的天鹅绒面料，陷下去时能稳稳托住整个后背，连腰窝都被贴心地垫着软枕。眼皮上覆着温热的棉质眼罩，温度刚好贴合眼眶，带着点烘干后的阳光味，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留下一片安稳的暗。耳边传来催眠师温和的引导声，女人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想象你站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沙子从指缝里慢慢漏下去，海风正轻轻拂过你的发梢，带着点海水的咸……”
林知夏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指甲轻轻蹭过椅面的绒毛，触感细腻得让人心安。她跟着引导慢慢沉入意识深处，起初是一片模糊的蓝——和钱包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海，天是透亮的浅蓝，海浪泛着碎银似的光，顾沉舟就站在不远处的礁石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笑着朝她伸手，掌心摊开，里面放着颗捡来的贝壳，壳上的纹路清晰得像真的。
可下一秒，那片温柔的蓝突然被刺耳的“吱呀”声撕裂——是重型卡车急刹时，轮胎擦过柏油路面的锐响，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震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巨响，“砰”的一声，连意识里的画面都跟着剧烈晃动。
她猛地“看见”自己坐在副驾，安全带勒得胸口发紧，窗外的海岸线瞬间扭曲成歪斜的线条。顾沉舟的侧脸绷得很紧，下颌线硬得像块冰，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突然，一片冰凉的塑料触感抵在她掌心——是他慌乱中递来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她和他的合照界面。“抓紧！”他的声音被风切碎，带着点破音的急，下一秒，剧烈的撞击感从车尾传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冲，额头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幸好被安全带拽住。
玻璃碎片像锋利的雪片，从破裂的车窗飞进来，擦过她的眉骨，留下一道灼热的疼，血瞬间渗出来，糊住了她的视线。紧接着，车身失去平衡，朝着海边的护栏冲去，“咚”的一声巨响后，海水突然漫了上来，冷得刺骨，顺着车窗缝隙灌进车里，很快没过脚踝，带着咸腥的气息，呛得她咳嗽不止。
她听见自己的哭声，尖利又绝望，还有顾沉舟嘶哑的呼喊：“知夏！别闭眼！看着我！”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混着海水的咸，顺着脸颊往下淌，是他的血吗？她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眉骨处的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根细针在反复扎，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黑暗，连顾沉舟的声音都渐渐远了……
“啊！”
林知夏猛地掀开眼罩，胸腔剧烈起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耳后的碎发，贴在皮肤上，黏腻得让人发慌。眼前的暖光晃得她睁不开眼，意识还停留在海水的冰冷和眉骨的刺痛里，下意识里，她朝记忆中最安稳的方向抓去——指尖精准地扣住了一只手腕，骨节分明，皮肤微凉，还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温度。
是顾沉舟。
他就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没穿平时挺括的西装，只着一件浅灰色针织衫，面料柔软，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清瘦却结实的肩线。被她攥住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一圈淡红的印子，指节因为她的紧绷而泛白，连手背的血管都隐约凸起，可他连动都没动，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汗湿的后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衬衫渗进来，带着点他特有的温热，顺着肩胛骨的弧度往下滑，缓慢地、一遍遍轻抚，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兽。
“醒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刚被惊扰的微哑，尾音还裹着点没完全清醒的慵懒，却没半分不耐，指腹还在轻轻摩挲她的后背，“记起来了？海边，卡车，还有……海水？”
林知夏的眼泪突然砸下来，砸在他的手腕上，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皮肤往下淌，滴在针织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攥得更紧，指腹用力按压着他的腕骨，甚至能摸到他腕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她从前偶然发现，追问时他只轻描淡写说是“搬东西时不小心蹭的”，现在想来，全是骗她的。
“那天……”她的声音哽咽着，连不成完整的句子，眼泪堵住了喉咙，只能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卡车……闯红灯……海水……你的手……”
顾沉舟放在她后背的手指顿了顿，然后更轻地顺着她的脊椎往下滑，动作慢得像在数着每一节骨头，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是，”他轻声说，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温柔，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愧疚，“我们一起出的车祸。那天从海边回来，刚过十字路口，对面的卡车突然闯红灯冲过来，我想把你往副驾内侧护，手刚碰到你的肩膀，还是慢了点……”
他的指尖慢慢滑到她的眉骨处，还是从前那样轻柔的力度，指腹避开了那道早已淡去的旧疤，只在疤痕周围轻轻打圈，像在确认她此刻没有疼。“你眉骨的伤，缝了七针；我手臂上的疤，是为了护你，被玻璃划的。”林知夏这才注意到，他悄悄卷起了针织衫的袖口，小臂内侧果然有一道浅褐色的疤，长度和她眉骨的旧疤差不多，位置刚好是对称的方向——当时他应该是伸手挡在她面前，才会在这个位置留下伤口。
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松开些力道，却没放开他的手腕，反而微微倾身，从治疗椅上坐起来一点，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小臂上。针织衫的面料吸了她的眼泪，变得有些潮，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轻微颤动，还有他透过面料传来的体温，暖得让人心头发颤。顾沉舟没动，只是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轻轻抱住她发抖的肩膀，手掌顺着她的后背慢慢往上，最后停在她的后脑勺，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她汗湿的头发，声音软得像海面上的月光：“不怕了，我在。现在你都记起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瞒着了，不管是车祸的事，还是走私船的线索，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林知夏埋在他小臂里点头，眼泪把他的针织衫浸湿了更大一片。她能感觉到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让她渐渐平静下来。催眠室的薰衣草香薰还在缓慢蒸腾，暖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那道对称的疤痕映得格外柔软，像两枚藏在时光里的勋章，见证着他们没说出口的守护。
过了好一会儿，林知夏才慢慢抬起头，眼睛还是通红的，却没再哭，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小臂的疤痕，指尖带着点试探的轻：“当时……很疼吧？”
顾沉舟笑了笑，指尖捏了捏她的下巴，动作带着点久违的亲昵，不是之前小心翼翼的试探，是真正放松的温柔：“没你疼。你缝针的时候哭了一路，还抓着我的手不放，把我手腕都掐青了。”他顿了顿，眼底闪着笑意，“后来拆纱布，你看到镜子里的疤痕，又哭，说以后不好看了，我还跟你说，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林知夏的脸颊瞬间发烫，抬手想捶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按在自己的胸口。隔着柔软的针织衫，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咚咚、咚咚”，和记忆里车祸前他笑着递贝壳时的心跳一模一样。“现在记起来了？”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记不记得你当时还说，以后每年都要去海边，再拍一张照片？”
林知夏点点头，眼眶又有点红，却笑着说：“记得……还要捡很多贝壳，串成手链。”
顾沉舟轻轻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还护着她的腰，像怕她再受一点惊吓：“好，等抓住‘夜鹰’，我们就去海边，补拍照片，捡贝壳，把没完成的事，都补回来。”
催眠室的暖光渐渐暗了些，香薰的味道也淡了，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还有彼此掌心传来的温度。林知夏靠在顾沉舟的肩膀上，指尖轻轻摸着他小臂的疤痕，心里的空缺终于被填满——那些丢失的记忆，那些被隐瞒的真相，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守护，此刻都化作最温柔的力量，让她知道，不管前面还有多少危险，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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