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想象中仙气缭绕、鸾凤和鸣的仙境，也非法则显化、道韵天成的悟道圣土。
当那强制性的接引仙光散去，陆凡脚踏实地，传入感官的是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尘土与淡淡血腥气的沉闷味道。入目所及，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凉戈壁，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昏黄色，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尘埃帷幕笼罩，连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投射下黯淡的光线。
空气中的灵气确实远比下界浓郁，甚至浓得化不开，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周身。但这灵气却并不纯粹，内里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异种气息，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随着呼吸潜入四肢百骸，悄无声息地附着在经脉、穴窍，乃至金丹之上。
“标记……”
陆凡心头一凛，体内“天算”之心无声运转，瞬间分析出这异种气息的本质——一种极其高明、与整个上界底层法则纠缠在一起的监控烙印。所有飞升者，或者说所有踏入此界的“外来者”，从呼吸第一口灵气开始，便已处于无处不在的监视之下。
他不动声色，学着身旁其他同样刚从各处下界被接引而来的修士那样，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初来乍到的茫然、震撼，以及对这浓郁灵气的本能贪婪，深深吸了几口，实则暗中催动元婴深处那缕下界本源气息，配合新金丹的独特属性，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过滤屏障，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那“标记”气息的渗透。虽然无法完全避免，但至少能削弱其效果，并延迟被深度标记的时间。
“都愣着干什么！”
一声粗暴的呵斥如同惊雷般炸响，带着元婴期的灵压，让不少还在愣神的飞升者气血翻涌，脸色发白。
只见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高达百丈的青铜巨门，门旁站着数名身着统一制式玄铁重甲、面色冷峻的守卫。为首者是一名独眼壮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眼神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手中握着一根缠绕着暗红色电光的长鞭，随意甩动间，空气都发出噼啪的爆鸣。
“这里是万界矿场，丙字七十三区！”独眼守卫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能从下界飞升，算是有几分资质。但在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他顿了顿，长鞭指向身后那荒凉无际的戈壁，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脊背般蜿蜒起伏的矿脉轮廓。
“看见了吗？这里，就是你们未来的‘家’！想要在上界立足，获得自由身份，甚至获取真正的修炼资源？可以！用你们的双手，用你们的修为，去挖！去为‘巡天司’贡献足够的‘源晶’！”
“规矩很简单！”另一名守卫上前，语气冰冷地补充，“每人，每日，需上缴标准单位的一百斤‘源晶矿胚’。连续完成三百日劳役，且无过错者，可申请成为‘自由民’，获得在矿场外围有限活动的权利，并可凭借贡献点兑换基础功法、丹药。”
“若完不成定额？”独眼守卫冷笑一声，手中长鞭猛地抽在地上，炸开一道焦黑的深坑，“轻则扣罚食水，鞭刑伺候！重则……打入‘废矿坑’，自生自灭！”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和窃窃私语，不少飞升者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和愤怒的神色。他们在下界无一不是天之骄子，一方巨擘，何曾想过飞升之后，竟会沦为最底层的矿奴？
“这不公平！我等飞升上界，是为求无上大道，岂是来做苦力的？！”一名来自某个高等修真星辰、心高气傲的红发青年忍不住出声抗议，他身上还残留着刚刚突破的锐气。
“公平？”独眼守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独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在这里，巡天司的规矩，就是公平！”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鞭如同毒蛇般窜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啪——！”
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红发青年甚至来不及祭出护身法宝，整个人便被抽得凌空飞起，胸膛塌陷下去一大块，口中喷出的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重重摔落在数十丈外，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看是活不成了。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压过了之前的尘土气。
全场死寂。
所有飞升者，无论此前是何等身份，此刻都噤若寒蝉，脸上血色尽褪。那元婴守卫随意一击，便轻易碾碎了一位同阶修士的肉身与反抗，这上界的残酷与等级森严，如同冰冷的刀锋，抵在了每个人的咽喉。
陆凡瞳孔微缩，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冷静得可怕。他清晰地感知到，在鞭影挥出的瞬间，那红发青年体内的“标记”气息剧烈波动了一下，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力量的爆发和法宝的响应速度。这巡天司对飞升者的控制，比想象的还要严密和阴毒。
“还有谁有疑问？”独眼守卫收回长鞭，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目光扫过众人。
无人再敢出声。
“很好。”独眼守卫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排队上前，领取你们的身份令牌和工具。令牌滴血认主，它会记录你们的劳作和贡献。工具损坏或遗失，十倍赔偿！”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飞升者们如同待宰的羔羊，麻木地走上前，从守卫手中接过一枚冰冷的玄铁令牌和一把看起来颇为粗糙、仅铭刻了基础坚固阵法的矿镐。
轮到陆凡时，他依言滴血在令牌上。血液融入的瞬间，令牌亮起微光，浮现出“丙七三·陆凡”的字样，同时一股更清晰的监控感从令牌传来，与周身灵气中的“标记”相互呼应，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定。
他拿起那柄沉甸甸的矿镐，指尖拂过粗糙的镐身，神识微动，便已将其结构探查清楚。材料普通，阵法粗陋，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足够坚硬，适合用来敲砸矿石。想要靠这种工具高效完成每日定额，除非是体修，或者不惜大量损耗自身法力。
“下一个！”守卫不耐烦地催促。
陆凡默然转身，随着人流，走向那片被划分为各个区域的矿坑。昏黄的天空下，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从坑底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以及监工时不时的呵斥与鞭响。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压抑。
这里就是上界？这就是万千下界修士梦寐以求的飞升终点？
陆凡感受着周身无处不在的“标记”，握着手中冰冷的矿镐，看着前方如同蚂蚁般在矿坑中劳碌的身影，心中没有绝望，反而升起一股冰冷的战意。
“矿场……牢笼……”
“柳玄钧，还有这巡天司，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陆凡？”
他深吸一口气，那掺杂着异种气息的灵气涌入肺腑，却被体表的屏障悄然过滤大半。
“风险控制师的第一步，永远是熟悉环境，识别规则，尤其是……规则的漏洞。”
他的目光扫过巨大的矿坑，扫过那些麻木的矿工，扫过远处巡逻的守卫，最后落回手中这柄粗糙的矿镐上。
“就从这里开始吧。”
“看看是你们的牢笼坚固，还是我的‘钻空子’本事更胜一筹。”
他一步踏出，身影汇入那灰暗的人流，走向那深不见底的矿坑，如同滴水入海，不起波澜。
但海底深处，暗流已开始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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