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山间破庙,
殿廊下,一个简易的炉灶上置着一口残缺的砂锅,里面煮着几根玉米。
随着砂锅里的水逐渐沸腾,玉米的清香味飘散了开来。
可坐在一旁的林平之,虽已饥肠辘辘,却没什么食欲。
看着热气升起的砂锅,他回想自己在农舍试图偷鸡时的情形,耳畔则回荡着父亲的教诲:“平儿,你知不知道,江洋大盗都是从小偷慢慢变成的。而小偷第一次偷的东西,往往不过是几颗龙眼、荔枝之类,从少到多。最后,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继而,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农妇给自己玉米时的揶揄:“讨饭吃啊?看你好模好样、白白净净的。怎好的不学,学人家好吃懒做当乞丐啊……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可怜,这些玉米拿去吃吧!拜托你长进一点,别再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啦……你扔啊!饿死你算了……”
跟着,他又想起之前在路边包子铺捡包子时,老板的念叨:“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世道?年纪轻轻、好模好样、有气有力的,却连餐温饱都赚不到,落到要做叫化子~唉……”
想到此,他愤懑的抬手一拳捶在地上道:“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做人,那我林平之现如今算什么?小偷做不得,乞儿亦做不了……”
转瞬,他想起了被青城派抓走的父母,遂抚额提醒自己:“林平之,你在想什么啊你……你不想着爹娘的安危,反而想这些所谓的道理和尊严做什么……是啊……你还要救爹娘、还要找青城派报仇、还要重振镖局……相对这些,那些所谓的道理和尊严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即使是再艰难再羞耻的事,林平之你都要给我咬紧牙关,忍辱负重……”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老乞丐,一手提着只鸡一手抱着个酒坛,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
他见廊下有人,又穿着一身家丁服饰,遂冲口调侃:“哟,这是从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奴才啊……”
闻听此言,林平之待要冲口反驳,但思及方才对自己的提醒,便未理会那老乞丐,顾自取了煮好的玉米准备吃。
那老乞丐见了,即笑呵呵的指了指简易炉灶道:“你用好了奥?那借我老乞丐用一用啊……”
林平之闷声回了两个字:“请便”后,坐到了一边。
只见那老乞丐将酒坛往地上一放后,袖子一撸,在檐下的一口破水缸里取了些雨水,就地和上泥,把整只鸡裹住后置于了炉灶上。
跟着,又见他走去墙根处,摘了几片芭蕉叶,拿至水缸随意的洗了洗后,摊在了炉灶旁。
对于老乞丐的这一番举动,林平之未过多在意。
他想的是爹娘的安危,以及对家遭变故的愤懑。
陷入回忆的他,脑海中先是闪过初次出镖时,自己那意气风发,鲜衣少年的模样,后是闪过在老蔡酒铺意气用事杀了余人彦的情景。
思及前者,他低头看向身上所穿的家丁衣衫,发出一声不甘的苦笑。
想到后者时,他不由得咬牙暗恨。
此时的他,还未曾完全捋清楚这场“飞来横祸”的真正缘由。
他一半是自责,自己为什么要意气用事弄出人命。
另一半则是气愤,他可以为自己所做的承担责任,一人做事一人当,余沧海为何要咄咄逼人,毁了镖局不说,还抓走爹娘,还打起了他们林家《辟邪剑谱》的主意。
这时,一阵阵的泥土清香夹杂着鸡肉香的味道飘散了开来。
嗅到香气的林平之,不自觉的瞥向那炉灶咽了下口水,在有所意识后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大口大口啃食起玉米。
过不多时,那老乞丐用树枝将烤制好的泥包鸡从炉灶上拨弄到芭蕉叶上后敲开,立时鸡香味四溢。
接着,他撕下一个鸡腿,用芭蕉叶裹着递给林平之道:“小兄弟,给……”
林平之忙摇着头,拿着啃完的玉米推辞道:“噢,我已经饱了,您……”
未等他说完,老乞丐笑着打断道:“诶,你这么一大男人,就几根玉米怎么可能管饱?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呐,这儿虽然不是你的地方,这炉灶看着陈旧,也不是你弄的,但这柴枝是不是你捡的?火种是不是你的?哈,我老乞丐可不白占人的便宜……这鸡腿啊~你拿去吃便是了……”
说着,他故作嫌烫手的将鸡腿丢进林平之放玉米的砂锅里。
说实话,就那几根玉米,原就不顶饱,林平之又是饿了很久,吃了就跟没吃差不多。
看着砂锅内那个油嫩油嫩的鸡腿,林平之终究没能忍住,拿起来就啃了一口。
老乞丐见此,以爷爷看孙儿的眼神看着林平之提醒:“诶,小心烫着,慢点吃,不够还有,这么肥一只鸡,我老乞丐就一个肚子,是装不下的……”
说到此,他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道:“有肉无酒不成席,来,尝尝我丐帮的猴儿酒……这可是我帮的珍品,连华山派弟子都忍不住来偷呢……”
林平之笑了笑后婉拒:“有肉吃可以了,酒就免了……”
说话间,老乞丐已经用芭蕉叶做了个酒杯,倒上了些猴儿酒后,摆到了林平之面前。
紧接着,他便撕下块鸡肉塞进了嘴里。
但见他边嚼着鸡肉,边嘴角流油的笑赞:“嗯,农庄养的走地鸡就是比城里圈在篱笆内的鸡肉质好啊……”
林平之遂顺嘴问了句:“您这鸡是向农庄买的?是山脚下的那个吗?”
老乞丐点头笑道:“嗯,是山脚下那个农庄……不过,不是花钱买的,是抓的……”
闻言,正要啃鸡腿的林平之差点咬到舌头。
随即,他冲口而出:“什么?不是买的是抓的?那不就是偷?!”
老乞丐一摆手道:“诶,这不叫偷……那些为了一己私欲,伤人掠财的才叫偷,我老乞丐只是取吃食,是为了填饱肚子,是为了活命……”
林平之不赞同的道:“偷吃食那也是偷啊……我爹说,江洋大盗都是从小偷慢慢变成的。而小偷第一次偷的东西,往往不过是几颗龙眼、荔枝之类,从少到多。最后,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听到此,老乞丐将林平之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哈,看你也非出自寻常人家呐……嗯,令尊这话是有其道理,但得看是在什么情形……若是处于饥寒交迫,为求一线生机,莫说是偷,就算是抢,亦或是放下身段求,那也不为过……”
林平之皱眉后反问:“那就可以连骨气都不要了吗?”
老乞丐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敛,他作轻叹状的道:“狼饿七日可撕虎,人到绝处方显性。小兄弟应只是一时落难,自然是能守住一个善字……呵,善,是最珍贵的东西,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就看你用在何时何地……”
说罢,他掰了一小半的鸡放进砂锅里后,走去坐到了台阶上。
林平之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老乞丐顾自吃喝的背影,也就没再张嘴。
转而,他看向那猴儿酒。
出于礼数,他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后吃起了鸡。
少时,吃喝好的老乞丐打了个哈欠后,便就地躺下休息了。
吃饱了的林平之也困意来袭,遂找了个角落将就着睡了下去。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林平之醒来时,老乞丐业已离开。
但见地上留有一个荷包和几行字:“萍水相逢,不问来处去向。然,相逢即是有缘。碎银几两,赠以傍身。切记,财不露白,多听少说,用心看事。”
在落款老刺猬三个字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看完记得抹去。”
看着这几行字以及荷包里的碎银,林平之的心间涌过一股暖意。
在认真的抹去字后,他将荷包揣进衣襟内,便起身出了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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