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雪籽,打在杂货铺的窗纸上沙沙响。阿木正蹲在炉边烤红薯,火苗舔着陶盆,把他的脸映得红扑扑的,红薯的焦香混着煤烟味,在屋里漫开,暖得人心头发痒。
“林辰,你看这红薯烤得咋样?”阿木用筷子戳了戳,焦糖色的糖浆顺着裂缝流出来,“张婆婆说,带焦皮的才好吃,甜得能粘住牙。”
林辰刚算完账,把账本合上,笑着走过去:“差不多了,再烤就糊了。给张婆婆和李大爷各留两个,要焦皮最厚的。”
“哎,好!”阿木用布垫着把红薯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装进竹篮,又往篮里塞了块新腌的腊肉,“这是王大爷昨天送的,说让张婆婆炖菜吃,香得很。”
雪下得紧了,院门外的老槐树裹着层白,枝桠上挂着的冰棱像水晶帘子,太阳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林辰披上棉袄,看着阿木踩着雪往张婆婆家走,红棉袄的身影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格外显眼,像朵移动的红梅。
他转身回屋,从柜里翻出个木盒,里面装着这一年攒下的钱,还有阿木编筐、李大爷编草席的收入,零零总总,叠得整整齐齐。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阿木写的——“给张婆婆买缝纫机,给李大爷买棉帽,给孩子们买糖果”,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暖些。李大爷的草席在镇上出了名,货郎每次来都要带十几张,说城里的太太们就爱这“带着乡土气的手艺”;阿木编的筐也成了抢手货,不仅村里用,镇上的杂货铺都来订货,他还琢磨着编了几个带花纹的,上面缀着晒干的虞美人种子,好看又别致。
“辰娃,在家不?”院门外传来王大爷的声音,裹着风雪的寒气,“我家那口子做了点年糕,给你和阿木送点尝尝。”
林辰赶紧开门,王大爷扛着个布包走进来,眉毛上结着霜,却笑得热络:“刚蒸好的,糯米做的,蘸着糖吃,粘嘴!”
“又让您破费了。”林辰接过布包,年糕的热气透过布渗出来,暖得手心里发潮。
“费啥劲?”王大爷搓着手往炉边凑,“你王大娘说,今年多亏了你帮着卖玉米,不然哪有钱给儿子在镇上订亲。对了,开春就让他娶媳妇,到时候你可得来喝喜酒!”
“一定去!”林辰笑着给王大爷倒了杯热茶,“到时候我提前准备好贺礼。”
王大爷喝着茶,说起村里的新鲜事——谁家的母猪下了崽,谁家的孩子考了县里的学堂,说得眉飞色舞。林辰静静听着,偶尔插句话,炉子里的炭烧得正旺,屋里暖融融的,窗外的风雪好像都被挡在了另一个世界。
正说着,阿木回来了,冻得鼻尖通红,手里却多了个布包:“张婆婆给的,说这是她年轻时绣的帕子,让我给林辰你擦汗用。”
布包打开,是块月白色的帕子,上面绣着株兰草,针脚细密,颜色虽有些褪了,却透着股雅致。林辰摸了摸帕子,想起张婆婆说过,她年轻时也读过书,后来嫁了人,才把针线活捡了起来。
“张婆婆还说,”阿木搓着手往炉边凑,“等过了年,让咱们把院里的空地翻出来,她教咱们种兰花,说兰草性子静,适合咱们这院子。”
“好啊。”林辰把帕子叠好放进怀里,“正好把虞美人的种子收起来,开春一起种。”
王大爷看着他们,突然叹了口气:“说起来,你们俩刚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们住不惯村里的日子。现在看来,比咱土生土长的还像回事。”
阿木不好意思地笑了:“村里好,大家都对我们好。”
“可不是嘛。”王大爷喝了口茶,“以前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好,现在才明白,日子过得踏实,比啥都强。你看老李,以前总闷在屋里不说话,现在天天编草席,见了人就笑,比年轻小伙还有劲。”
林辰想起老李,上次去送红薯,老人正戴着阿木给买的棉帽,坐在炕头听戏,手里还捻着草席的篾条,嘴里跟着哼,那股精气神,哪像个孤苦老人。原来人啊,只要心里有盼头,日子就总能过出滋味来。
傍晚,雪停了。林辰和阿木提着年糕往老李家走,脚印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坑,没走几步就被新雪填满。老李的屋比往年暖和,林辰给糊的新窗纸挡住了风雪,炕头的炉子里烧着炭,屋里飘着淡淡的茶香味。
“大爷,给您送年糕来了。”阿木把年糕放在桌上,“王大娘做的,可粘了。”
老李摸过年糕,放在鼻尖闻了闻,笑得眼睛眯成了缝:“香,真香。我这鼻子啊,现在灵得很,闻着香味就知道是好东西。”他从柜里摸出个小匣子,打开一看,是些攒起来的铜钱,“辰娃,你帮我把这钱换成新的,过年给孩子们发压岁钱,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林辰接过匣子,铜钱沉甸甸的,边缘都磨得发亮了。“您放心,我明天就去镇上换。”
“哎,好。”老李摸索着给他们倒茶,“我这辈子没生过孩子,现在看着村里的娃,就像自家的孙辈。等开春,我想编几个小竹篮,给孩子们当书包,让他们背着上学堂,风风光光的。”
阿木眼睛亮了:“我帮您编!我会编带花纹的,上面还能刻字!”
“那敢情好。”老李笑得合不拢嘴,“有你帮忙,肯定比我编的好看。”
从老李家出来,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雪地里白茫茫的,像铺了层银。阿木突然说:“林辰,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咱们的杂货铺变成了大院子,院里种满了兰花和虞美人,张婆婆和李大爷坐在凉棚下喝茶,王大爷他们在打谷场上晒粮食,可热闹了。”
林辰笑了:“会实现的。”
他想起刚回村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现在才明白,缺的不是斩妖除魔的快意,而是这人间烟火的暖——是张婆婆的帕子,是王大爷的年糕,是老李的铜钱,是阿木的笑声,是这些琐碎的、实实在在的牵挂,把心填得满满当当。
回到杂货铺,院角的虞美人已经落尽了叶,光秃秃的茎秆上挂着雪,却透着股倔强的劲儿。林辰搬了把椅子坐在炉边,看着阿木在灯下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偶尔算错了,吐吐舌头赶紧改,那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刚学算账时的自己。
“林辰,”阿木突然抬头,“等过了年,咱们把杂货铺的门板刷层新漆吧?朱红色的,看着喜庆。”
“好啊。”林辰点头,“再给窗户糊上红窗纸,张婆婆说,红色能辟邪。”
“还要在门口挂两串灯笼,”阿木掰着手指头数,“大红灯笼,晚上点亮了,能照得整条街都亮堂堂的。”
“都依你。”林辰笑着说。
炉子里的炭偶尔“噼啪”响一声,像在应和他们的话。窗外的月光透过雪,在地上洒下片清辉,老槐树的影子投在雪上,像幅淡淡的水墨画。林辰知道,这一年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会有新的盼头——有兰花要种,有门板要刷,有灯笼要挂,有张婆婆的笑,有阿木的闹,有村里的烟火,有过不完的踏实日子。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兰草帕子,放在灯下看,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帕子上,兰草的影子投在墙上,轻轻晃动,像在跳舞。林辰突然觉得,所谓归宿,或许就是这样——有处遮风挡雨的屋檐,有群知冷知热的人,有个能安放回忆的角落,有份对未来的浅浅期盼,日子不慌不忙,像炉里的炭火,慢慢烧,暖暖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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