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指尖凝聚的漆黑妖力，如同垂死挣扎的凶兽发出的最后咆哮，带着惨烈与不甘，率先打破了死胡同内凝固的死寂。他身影一动，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竟是不顾一切地主动向堵在门口的岑鸣礼发起了攻击！目标明确——逼退一人，或许能撕开一丝缝隙！
然而，实力的差距，并非仅凭意志就能跨越。
面对那挟带着腐蚀气息扑来的妖力冲击，岑鸣礼眼神未有丝毫波动。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手腕微抬，手中那柄灵力光剑挽起一道清冷流畅的弧光。
“凝。”
随着他冰冷的低语，空气中浓郁的水汽仿佛受到了绝对指令，瞬间在他身前汇聚、压缩！并非巨大的浪涛，而是一面薄如蝉翼、却蕴含着磅礴水灵之力的透明水盾。盾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墨辰疾冲而来的身影和胡同内绝望的景象。
“嗤——！”
墨辰倾尽全力的一击撞在水盾之上，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爆鸣，而是如同泥牛入海，狂暴的妖力被那流动不息的纯净水灵层层消解、净化，只激起一圈圈剧烈荡漾的涟漪，便迅速湮灭殆尽。水盾之后，岑鸣礼的身形稳如磐石，连衣角都未曾拂动。
一击无功，墨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瞬息之间——
“缚。”
寒牙的声音响起，没有戏谑，只有执行任务般的冷静。他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咔嚓嚓——！”
刺骨的寒意骤然爆发！以墨辰双脚为中心，地面以及他周身的空气里，无数闪烁着冰蓝幽光的锁链凭空凝结！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极寒妖力高度压缩而成，迅捷如电，刁钻无比，瞬间缠绕上他的双腿、腰身、双臂！
墨辰闷哼一声，奋力挣扎，体表妖力试图震碎这些冰锁。但冰锁极其坚韧，更带着一种冻结妖力运转的诡异特性，他越是挣扎，锁链缠绕得越紧，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入经脉，让他妖力的流转变得滞涩无比。燃烧本源后的虚弱，在此刻暴露无遗。
“水牢，起。”
岑鸣礼没有丝毫迟疑，光剑再引。地面上残留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的水汽，甚至墨辰体内因为冰锁寒意而略显迟滞的水分，都仿佛受到了召唤。哗啦之声响起，四面水墙凭空涌现，与寒牙的冰锁完美衔接，瞬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流动着的湛蓝色水牢，将墨辰彻底困在了中央。水墙看似柔和，实则重若千钧，并且不断消磨着被困者的力量。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数息。
墨辰被困在水牢之中，冰锁加身，难以动弹。他徒劳地冲击着水壁，却只能让那湛蓝色的光华一阵摇曳，无法破开。力量的悬殊，现实的残酷，像一盆冰水，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浇灭了。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微微喘息着，低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只有那依旧挺直的脊梁，透露着他不肯屈服的骄傲，却也显得无比悲凉。
“墨辰——！”
眼看着墨辰被如此轻易地制服，苏桃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恐惧、绝望、还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勇气，驱使着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水牢前面，张开双臂，像一只试图保护巨兽的幼鸟，泪流满面地对着岑鸣礼和寒牙哭喊：“不要！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不是故意的！他都是为了我……”
岑鸣礼眉头微蹙，看着这个挡在前方的凡人女子。他能看出她身上并无灵力，只是灵魂气息纯净。对于阻碍执法者，按例他可将其暂时禁锢。他抬起手，指尖灵光微闪，正准备有所动作——
“岑大人，请等一下！”
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从胡同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红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通体黝黑的黑猫。她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额角带着细汗，脸颊也因为运动而泛红。
她先是快速扫了一眼场中情形——被困的墨辰，挡在前面的苏桃，以及面色冷峻的岑鸣礼和寒牙，心中顿时明了。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对岑鸣礼说道：“岑大人，这位苏桃小姐是我月老殿的任务对象，涉及红线异常调查。还请……还请暂且不要对她出手，让我跟她说几句话，可以吗？”
岑鸣礼的目光在凌红云和她怀中的黑猫身上停留了一瞬。他想起了之前寒牙的“抱怨”和月老殿的协作指令，又看了看眼前情绪激动、确实可能影响后续处理的苏桃，略一沉吟，指尖的灵光熄灭了。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但周身气机依旧锁定着水牢中的墨辰。
寒牙挑了挑眉，看着凌红云，又瞥了一眼她怀里那只似乎对眼前一切漠不关心的黑猫，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但没有说话。
凌红云松了口气，快步走到苏桃身边。看着她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却依旧固执地张开双臂的模样，凌红云心中叹了口气，涌起一股复杂的怜悯。
“苏桃，”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无奈和劝慰，“别这样，没用的。”
苏桃猛地摇头，泪水飞洒：“不！我不能让他们带走他！凌小姐，你帮帮他，求求你帮帮他！”
凌红云看着苏桃通红的双眼，狠下心肠道：“你怎么帮？你拦得住吗？墨辰他……为了恢复妖身，汲取地脉，造成生灵枯竭，猎杀同族，干涉人间气运……这些都是重罪。天界、妖界，都不会放过他。岑大人和寒牙先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带走他。你这样固执，除了让自己受伤，甚至可能激怒他们，连最后……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告别……”这两个字像是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苏桃所有的坚强。她身体一软，瘫坐在地，压抑已久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出来。发出绝望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浸湿了身前的衣襟和冰冷的地面。
水牢之中，一直低着头的墨辰，听着苏桃那心碎的哭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隔着一层流动的水壁，看向那个为他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愧疚与痛苦。冰锁因为他情绪的激动而收紧，勒入皮肉，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桃桃……”他的声音透过水壁，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那份独有的温柔，“别哭了……看着我。”
苏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隔着一片水光湛蓝，望向他。
墨辰努力对她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却无比温柔的微笑，那笑容里盛满了太多的不舍与遗憾。
“对不起……”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是我没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太弱了。”
他开始忏悔，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做最后的告解：
“前世，我保护不了你，眼睁睁看着你被妖气侵蚀……我去求妖尊，他冷漠以对……我没办法，只能去偷‘尘灵浣心露’……最后被他击杀，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一世，我只是一缕残魂，依附护心鳞苟活……为了重塑肉身，我和陆安合作，设下大阵，汲取赵王两家三百年气运，害得他们家族纠缠，命运多舛……”
“为了尽快恢复力量，找到你，保护你……我汲取地脉，造成山林枯萎，公园荒芜，间接害死了不少依附地脉生存的生灵……我还猎杀那些弱小的妖族，吞噬它们的妖力……”
“我造了太多的杀孽……背负了太多的罪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因为我力量不足，才让你陷入险境，才让我自己……不得不走上这条充满血腥的不归路……”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自我厌弃：“这样的我……双手沾满罪孽……哪里还配站在你身边？哪里还配……得到你的等待？如果还有来生……忘了我吧，桃桃……找一个普通人，平安喜乐地过一生……别再遇到像我这样……没用又肮脏的妖了……”
“不！不是的！” 苏桃用力摇头，泪水纷飞，她扑到水牢边，手掌贴上那流动的水壁，尽管冰冷的触感和磅礴的力量将她轻轻推开，她依旧固执地不肯离开，“不是你的错！墨辰，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太弱了，成了你的拖累……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死死地望着水牢中的他：“我不会忘记你！我不会找别人！无论你是妖是人，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要等多久……我一定会等你！百年，千年，万年……我都会等你！你答应过我，天上地下，碧落黄泉，绝不负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墨辰看着水壁外那张哭花了却写满执拗的脸，听着她那近乎誓言般的话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又残酷的手紧紧握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深深地、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连同这份决绝的爱意，一同刻入灵魂的最深处。
水牢之外，凌红云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寒牙轻轻咂了咂嘴，眼神复杂地移开了视线。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岑鸣礼，那冰冷的眸光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
暮色彻底笼罩了这片废墟，狭小的胡同里，只剩下苏桃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和那份跨越了生死、却不得不再次面临分离的，沉重而无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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