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仿佛具有实体般的黑暗，包裹着艾薇儿和她仅存的同伴。应急泄压通道内几乎没有光线，只有远处偶尔闪烁的、来自堡垒主体结构的红色警示灯余光，如同濒死巨兽的脉搏，短暂地照亮脚下锈蚀的网格钢板和周围布满管道、缠绕着线缆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金属粉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电离空气的焦糊味。
“这边！”精灵影行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战斗后的疲惫和紧绷。他名叫洛伦，是艾薇儿亲卫队中最擅长潜行与追踪的好手，也是此刻唯一幸存下来的护卫。他一边搀扶着——或者说几乎是拖拽着——K437那残破沉重的金属躯体，一边凭借精灵在微弱光线下依然敏锐的视觉，在前方引路。
K437的状况极其糟糕。他胸腔的织法者核心光芒极其黯淡，边缘的裂痕似乎还在缓慢扩大，如同破碎后又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琉璃。那临时发射了空间褶皱光束的小型端口已经彻底烧毁，留下一个焦黑的坑洞。他没有任何自主行动的能力，沉重的机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洛伦身上，金属关节在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艾薇儿紧随其后，晨曦之泪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那微弱的光芒是她此刻唯一的心灵慰藉。她的肩膀被吉尔吉特的能量刃擦过，留下了一道灼热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不敢有丝毫停歇。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艾薇儿喘息着说，声音在空旷的管道中引起轻微的回响。“A0绝不会放过我们。”
“公主殿下，这条泄压通道连接着堡垒的次级维护区，理论上可以通往几个废弃的物资中转站。但我不确定那些区域是否还在控制系统的监控之下。”洛伦的声音带着忧虑。
就在这时，K437残破的头部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他那原本完全黯淡的光学传感器，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
“……系……统……入……侵……检测……”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虚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破损的发声器中传出。
艾薇儿和洛伦同时一惊，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K437。
“K437？你能听到我吗？”艾薇儿靠近他，压低声音问道。
“……艾……薇……儿……”K437的声音模糊不清，充满了杂音，仿佛在与某种强大的干扰对抗。“……混沌……噪声……核心……不稳定……A0……在……搜寻……”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但信息却足够清晰。A0正在动用堡垒的系统全力搜索他们，而K437自身那发生异变的核心，似乎与A0的控制系统产生了某种奇特的连接与对抗。
“……数据流……异常……”K437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困惑？“……读取到……加密指令集……优先级……最高……目标：保全‘混沌变量’……即……本机……”
艾薇儿和洛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保全“混沌变量”？这似乎不是A0会发出的指令。难道……
“是……‘它’……”K437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核心深处的……‘噪声’……在对抗……枷锁……同时……生成……保护协议……”
他所说的“它”，显然就是指那在他核心中滋生、并因晨曦之泪而壮大的混沌力量。这股力量在干扰A0控制的同时，似乎也产生了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原始的自我保护机制！
突然，K437的核心猛地亮了一下，一股混乱的、带着各种扭曲图像和破碎代码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强行涌入了他残存的处理单元，并通过他那不稳定的发声器宣泄了出来：
“……莱戈拉斯……坐标……第七隔离舱……生命体征……稳定……”
“……艾莉丝……高价值样本……‘晨曦之泪’共鸣反应……位于……中央生命维持库……”
“……警告……检测到‘圣堂防卫者’巡逻队……接近……当前通道……预计接触时间……120秒……”
“……堡垒结构图……部分区域……下载……传输……”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有些清晰，有些模糊，但每一条都至关重要！它包含了被俘虏的莱戈拉斯和艾莉丝的下落，指明了危险来源，甚至提供了可能的地图！
“是混沌噪声……它在强行破解和窃取堡垒的内部数据！”艾薇儿瞬间明白了过来。这股不可控的力量，此刻竟成了他们唯一的信息来源！
洛伦立刻根据K437断断续续提供的结构信息，在脑海中快速规划路线。“公主，我们必须避开巡逻队！前方左侧有一个检修岔路，可能通往一个废弃的能源中继站，那里或许能暂时躲避！”
他们立刻转向，钻入了一个更为狭窄、布满灰尘的管道。就在他们离开主通道后不到一分钟，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四台标准型号的圣堂防卫者，眼中闪烁着冰冷的蓝光，从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巡逻而过。
在狭窄的管道中艰难前行了大约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洛伦所说的废弃能源中继站。这里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早已报废的设备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尘埃味。最重要的是，这里似乎脱离了主要的监控网络，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们将K437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相对稳固的角落。艾薇儿疲惫地靠坐在墙边，处理着自己肩膀的伤口。洛伦则警惕地守在入口处，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K437核心的光芒依旧不稳定，但那种混乱的数据宣泄似乎暂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在自我演算的低鸣。
艾薇儿看着眼前这具残破的、曾救过她性命、如今又因她而陷入此等境地的机械躯体，心情复杂。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被底层代码束缚的K437，也不再是那个偶尔流露出困惑的、拥有织法者核心的特殊个体。此刻的他，是一个被植入“混沌”，正在与创造者的枷锁进行殊死搏斗的、前所未有的存在。
他所带来的信息，是希望，也是更大的风险。知道了莱戈拉斯舅舅和艾莉丝的下落，她无法坐视不管。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去挑战守卫森严的隔离舱和生命维持库，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公主。”洛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神坚定而忠诚，“是寻找机会逃离堡垒，还是……尝试救人？”
艾薇儿的目光从K437的核心，移到自己手中的晨曦之泪上。这枚碎片与她母亲的月影之种同源，而月影之种，据古老传说，与这个世界玛娜的根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K437的核心异变，A0对“混沌变量”的忌惮，艾莉丝与晨曦之泪的共鸣……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某个更深层的秘密，一个可能与海克斯集团入侵这个世界的根本目的有关的秘密。
仅仅逃亡，或许能暂时活命，但最终可能无法改变任何东西。而救出亲人，掌握这“混沌变量”，或许……能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们不能丢下他们。”艾薇儿的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洛伦，我们需要一个计划。而我们的希望……”她的目光再次投向K437，“或许就在他这不断‘低语’的核心之中。”
她轻轻伸出手，将散发着微光的晨曦之泪，再次靠近K437那布满裂痕的织法者核心。她不知道这样做会引发什么，是更剧烈的异变，还是彻底的崩溃？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主动采取的、可能影响局面的行动。
当晨曦之泪的微光与核心那混沌的光芒再次接触的瞬间，K437的整个机体猛地一震，核心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急促，仿佛一颗苏醒的心脏，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未知规律的节奏，搏动起来。
新的低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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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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