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剑场的惩罚结束，萧无涯的生活重回正轨，却也与往日有了微妙的不同。每日的杂役、修炼、听讲依旧，但他对剑招的理解，因那石上剑痕的启发，多了几分沉静扎实的意味。出剑时，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凝练。
这日，是外门发放月度修炼资源的日子。所有完成当月基础任务、无重大过失的外门弟子，都可领取一份固定的份额。这对于资源匮乏的外门弟子而言，无疑是每月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发放地点在外事堂偏殿。殿外排起了长队，弟子们脸上大多带着期盼与欣喜。萧无涯安静地排在队伍中尾段，听着前面弟子兴奋的低语。
“听说这次的培元丹成色不错，是丹堂陈师叔亲手炼制的！”
“希望能多分到一块灵石，上月冲击练气二层就差那么一点灵气…”
“要是每月都能多几颗丹药就好了…”
很快轮到萧无涯。执事弟子核对名牌和任务记录后，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个小布袋。入手微沉。
“萧无涯，庚字区甲辰舍。本月任务无缺，灵石十块，培元丹一枚。”执事弟子例行公事地念道，声音平淡无波。
“多谢执事。”萧无涯接过布袋，入手微沉，心中却是一动。十块下品灵石是固定份额，但培元丹……以往似乎只是半月甚至更久才可能发放一次，这次竟是每月都有了吗？还是因为月末小比排名靠前的缘故？他没有多问，默默退到一旁。
打开布袋，十块棱角分明、泛着微弱白光的下品灵石堆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粗糙的小瓷瓶。拔开木塞，一股清雅的药香顿时溢出，令人精神一振。瓶内躺着一枚龙眼大小、色泽圆润、带着淡淡云纹的白色丹药，正是低阶修士固本培元最常用的培元丹。
握着这枚丹药，萧无涯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比灵石更温和也更庞大的灵气。这对于至今仍主要依靠吸纳天地间稀薄灵气和灵石修炼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小心收好，快步返回了甲辰舍。他知道，服用丹药冲击关卡，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
关上木门，屋内顿时昏暗下来。他盘膝坐在床板上，先默默运转了几遍《静心咒》，将心境调整至古井无波的状态，又确认了一下怀中的阳佩并无异样。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培元丹纳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温润却磅礴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冲入喉中，涌入四肢百骸！
这股药力温和却沛然莫御，远比直接吸收灵石灵气要猛烈得多，但也更容易被身体接纳。萧无涯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运转《蜀山心法》，引导着这股强大的药力沿着经脉做周天运转。
精纯的灵气在经脉中奔腾，所过之处，原本有些滞涩的经脉被强行拓宽，带来微微的胀痛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与舒畅。丹田内那缕微弱的本命元气，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贪婪地吸收着这精纯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凝实。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困顿已久的练气一层壁垒，在这股强大外力的冲击下，开始剧烈震动，出现了丝丝裂纹。
有希望！萧无涯心中微喜，更加专注地引导灵气，一次次冲击着那无形的关卡。
然而，就在他全力冲击练气二层，心神大部分集中在引导培元丹药力之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突破在即带来的气血翻涌，或许是培元丹灵气过于庞大引动了潜伏的根源，那一直被他用《静心咒》小心翼翼压制在丹田角落的灰黑色煞气，竟猛地躁动起来！
它就像一头被惊醒的凶兽，感受到外界灵气的汹涌，非但没有畏惧退缩，反而透出一股贪婪与暴戾的气息，试图挣脱束缚，反过来吞噬那精纯的药力灵气！
一股阴冷、暴虐、充满毁灭意味的气息骤然从丹田爆发，逆冲经脉！
“噗——”萧无涯身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喉头一甜，险些一口鲜血喷出。经脉中原本顺畅流淌的温和药力，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冷煞气冲击，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冰火交织般的痛苦瞬间蔓延开来。
走火入魔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
他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拼命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几乎成为本能反应，《静心咒》的法诀在心间以超越平日的速度疯狂流转，清凉之意试图扑灭那燎原的煞火。
但这次的煞气反噬，因培元丹药力的引动，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静心咒》虽能勉强护住心脉识海，却难以迅速平息所有躁动的煞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无涯脑中猛地闪过从那本《镇煞浅论》中抄录下的字句！
“……若心志坚如磐石，能以至阳至刚之灵力为引，辅以特殊法门，未必不能导其性，化其害……”
以至阳灵力为引！导其性！
他现在没有特殊法门，但他有正在全力运转的、源自蜀山正宗心法的至阳灵力（培元丹药力所化）！他有远超常人的、被一次次磨难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志！更有《静心咒》护住本源！
拼了！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再一味地试图强行压制所有煞气——那显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而是分出部分心神，操纵着《静心咒》的力量，如同在最汹涌的洪流中筑起一道最坚固的堤坝，死死守住核心经脉与识海。
同时，他猛地改变策略，不再排斥那股阴冷煞气与培元丹灵气的接触，反而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引导一小缕最外围的、相对温和的煞气丝，主动迎向一股被精心分离出来的培元丹药力！
这不是融合，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碰撞”与“引导”！
如同将水滴入滚烫的油锅！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天生对立的能量接触的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和波动，震得萧无涯丹田一阵翻江倒海，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
但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这非人的痛楚，心神高度集中，《静心咒》运转到极致，死死“按住”这两股试图爆炸的能量，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模仿着《镇煞浅论》中那模糊的“引导”之意，试图让那缕至阳药力“带领”着那丝煞气，按照《蜀山心法》的路线运转！
这个过程凶险到了极点，他的精神绷紧到了极限，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般浸透衣衫。任何一丝失误，都可能导致两股能量彻底失控，在他体内炸开！
然而，或许是《静心咒》的神奇，或许是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或许是他对体内煞气那异于常人的细微感知起了作用，那剧烈冲突的能量，在濒临彻底爆炸的边缘，竟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那缕煞气，并未被至阳药力消灭，也未吞噬药力，而是在《静心咒》的无形约束和至阳药力的“带领”下，极其勉强地、扭曲地，跟着那股药力融入周天运转之中！
虽然依旧格格不入，充满滞涩感，却奇迹般地没有立刻引发更大的灾难！
而更让萧无涯震惊的是，当这一小缕蕴含着煞气的怪异能量流艰难地完成一个小周天，重新汇入丹田时，他猛地发现——
自己丹田内本命元气的运转速度，似乎快了那么一丝！
就仿佛，那阴冷沉凝的煞气，在被迫参与周天运转后，非但没有阻碍灵气的流动，反而因其“沉”、“凝”的特性，无形中给奔腾的灵气洪流增加了一份沉重的“压舱石”，使得灵气运转变得更加沉稳、凝练，效率不降反升！
虽然这种提升微乎其微，且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痛苦，但这无疑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他成功了一小步！不是在压制，而是在尝试“引导”和“利用”！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大振，求生的欲望和变强的执念支撑着他。他如法炮制，开始极其谨慎地、一缕一缕地“引导”那些躁动的煞气，让它们“跟随”着庞大的培元丹药力进行周天运转。
这个过程依旧痛苦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引导都惊心动魄。但他撑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培元丹的大部分药力都被吸收，煞气的躁动也渐渐平息下去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壁垒破碎声响起！
萧无涯身躯一震，只觉得浑身一轻，丹田骤然扩大了一圈，原本盈满的灵气在新的丹田中显得只占据了底部。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涌遍全身，五感变得更加敏锐，能够吸纳和掌控的天地灵气也瞬间倍增！
练气二层！突破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腥气的浊气。屋内依旧昏暗，但他却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感受着体内明显壮大不少的本命元气，以及那些虽然重新蛰伏下去、却似乎不再像过去那样完全无法触碰的煞气，萧无涯的心情复杂难言。
喜悦自然是有的，苦苦挣扎许久，终于突破了一层境界。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和后怕。
方才的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而那条无意中窥见的、利用《静心咒》和至阳灵力引导煞气辅助修炼的路径，虽然初步验证似乎可行，甚至效果奇特，但其间的风险，足以让任何理智的人望而却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能量冲突时的微麻感。
“此法艰险万分，古来尝试者，十死九生……”《镇煞浅论》中的警告再次回响耳边。
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按部就班地修炼，速度缓慢，且煞气始终是悬顶之剑。而这条险路，虽然九死一生，却或许蕴藏着一线生机，甚至是一线……变得与众不同的契机？
他想起《蜀山剑史·残卷》中那句“心若能御煞而行，纵是幽冥戾气，亦可为斩魔之锋”。
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流露出太多突破后的喜悦。只是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将剩下的九块下品灵石小心收好。
接下来的日子，他修炼时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大胆。
他不再完全避免煞气与灵气的接触，而是在每次修炼《蜀山心法》时，都会尝试重复那次危险的经验。他不再试图引导大量煞气，而是只选取最细微的一丝，在《静心咒》全力运转的护持下，用自身修炼出的蜀山灵气小心翼翼地去“引导”它，让它跟随周天运转。
失败是常态，时常会引起小范围的灵气紊乱，带来阵阵刺痛。但他对《静心咒》的运用愈发纯熟，对体内两种能量的感知也愈发敏锐。
渐渐地，他摸索出一点规律：必须在心神绝对宁静、《静心咒》主导的情况下进行；引导的煞气必须极少；运转速度不能快，要求稳……
虽然过程依旧痛苦且效率不高，但他确实感觉到，每当成功将一丝煞气融入周天运转后，灵气的炼化效率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提升，修炼出的灵力似乎也格外凝练一丝。
他私下将这种凶险的尝试称为“化煞为用”。
这条路孤独而黑暗，无人可以请教，无人可以倾诉。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深渊边缘试探。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在这条遍布荆棘的险路上，蹒跚前行。
怀中的阳佩偶尔会传来温凉之意，仿佛在无声地安抚着他经脉中因能量冲突带来的隐痛，也支撑着他那颗在恐惧与希望间不断摇摆的心。
变强的代价，或许就是永远与危险相伴。
而他，已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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