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串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刀疤刘和他身后的两个打手都愣了一下。他们预想中陆小串应该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才对，这递过来一串烤鱼算怎么回事？
那烤鱼的香气却不管不顾，直往鼻子里钻。焦黄泛着油光的鱼皮，点缀着孜然和辣椒面，浓郁的酱汁包裹着鱼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刀疤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跟着周老虎横行乡里，吃香喝辣，但还真没闻过这么霸道奇异的香味。
“少他妈来这套！”刀疤刘强忍住接过来的冲动，一把拍开陆小串的手，好在陆小串抓得稳，烤鱼没掉，只是酱汁溅出些许。“周爷的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三天期限已到，钱呢？”
他身后的两个打手也上前一步，面露凶光，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丫丫在陆小串身后瑟瑟发抖。
陆小串心中紧张，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他知道，此刻一旦露怯，就全完了。他收回烤鱼，也不生气，反而自己咬了一口，咀嚼着，让那香气更加充分地散发出来，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刘爷，您也看到了。我今天刚开始摆摊，生意刚有点起色。五十两不是小数目，我就算去偷去抢，三天也凑不齐。但您看，”他指了指丫丫怀里那个明显鼓起来的小布包，以及烤架上滋滋作响的鱼，“给我点时间，靠这个摊子，我一定能还上周爷的钱。要是现在把我抓去黑矿山，或者把丫丫带走，这债，周爷可就一个子儿都收不回来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刀疤刘的神色，继续加码：“周爷是求财，不是求气。把我逼死了，对周爷没任何好处。不如宽限几日，等我这摊子稳定了，不仅能还上本金，利息也一分不会少。到时候，我陆小串亲自把银子送到周爷府上。”
刀疤刘眯起眼睛，打量着陆小串。这小子确实和以前那个唯唯诺诺、输了钱就磕头求饶的赌鬼不一样了，眼神里有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底气？可这底气从何而来？就凭这卖烤鱼的破摊子？
他扫了一眼排队的顾客，以及那些人脸上对烤鱼的渴望。这玩意儿，确实香得邪门，生意看来不错。一天就算赚一百文，五十两也得……一年半？他脑子里算不过来，但知道需要很久。
“哼，说得轻巧！宽限？周爷的规矩……”
“刘爷，”陆小串打断他，再次将那条被拍开过的烤鱼递过去，这次语气更加诚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尝尝？就算要抓我，也先尝尝这价值五十两银子的烤鱼是什么味儿，回去跟周爷禀报，也好说得更明白不是？”
香气持续进攻，陆小串的话语也在理。刀疤刘确实动了心思。强抓这小子回去，五十两银子大概率打水漂，周爷最多夸他办事得力，实际好处没有。若是这小子真能靠这摊子赚到钱……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挡住那香气的诱惑，一把夺过烤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咀嚼的动作顿住了。
周围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的反应。
焦脆的外皮，鲜嫩多汁的鱼肉，咸香中带着一丝甜味的酱料，还有那从未体验过的、孜然带来的奇异香气和辣椒面带来的微微灼痛感……各种味道在口腔里爆炸、融合，形成一种极其过瘾的体验。
刀疤刘没说话，但加快的咀嚼速度和瞬间柔和了些许的眼神出卖了他。三下五除二，一条大鱼就被他吃得只剩骨架。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的酱汁，看了看陆小串，又看了看烤架上剩下的鱼。
“你这玩意儿……确实有点门道。”刀疤刘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叫什么名堂？”
“秘制烤鱼。”陆小串心中稍定，知道事情有转机，“独门手艺。”
“哼。”刀疤刘冷哼一声，似乎在权衡利弊。半晌，他开口道：“行，看你小子还算识相，这鱼……也还行。老子就替你向周爷求个情。”
他指着陆小串的鼻子：“再给你十天！就十天！十天之后，要是见不到五十两银子，或者利息，”他狞笑一声，目光扫过陆小串的断腿和吓得缩起来的丫丫，“后果你知道！到时候，你这摊子，还有你这小妹子，可就都由不得你了！”
“多谢刘爷！十天之后，一定连本带利奉上！”陆小串连忙保证，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暂时落地。十天，虽然依旧紧迫，但比立刻被抓走强太多了！
刀疤刘又狠狠瞪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眼，吓得众人纷纷低头，这才带着两个手下，晃着膀子走了。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了烤架上另一条刚烤好的小鱼。
危机暂时解除，摊子前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了不得啊，陆小子居然把刀疤刘都说动了？”
“十天五十两？这怎么可能？”
“不过他那烤鱼是真香啊，连刀疤刘都吃了……”
“还卖不卖了？给我来一条大的！”
“我也要！”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排队的人群重新涌动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热情。或许是因为同情，或许是因为好奇，又或许，仅仅是无法抗拒那香气的诱惑。
陆小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投入到忙碌中。丫丫也缓过神来，小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装钱的小布包，看着哥哥忙碌的背影，大眼睛里充满了依赖和希望。
收摊时，天色已近黄昏。兄妹俩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体回到破屋。丫丫将小布包里的钱全部倒在炕上，铜钱哗啦啦堆成了一座小山。
仔细清点，竟然有二百三十文！
扣除三个铜板的本钱，净赚二百二十七文！这对于曾经家徒四壁、连窝头都吃不上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然而，陆小串看着那堆铜钱，眉头却微微皱起。
十天，五十两银子，就是五万文。就算每天都能赚二百文，也远远不够。必须扩大规模，增加品种，提高利润！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帆布背包。
辣椒面和孜然粉剩下的不多了，必须省着用，或者……想办法在这个世界找到替代品？还有肉类，光靠叉鱼不稳定，也需要本钱购买。
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已经点燃了第一堆炭火，迈出了第一步。
“丫丫，明天我们去买点肉，再买点鸡杂猪杂之类的便宜货。”陆小串规划着，“哥给你烤更好吃的东西！”
丫丫用力点头，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
夜色渐深，破屋里，兄妹俩围着那堆铜钱，计划着明天，仿佛那五十两银子的巨债，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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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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