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门在张诚身后无声合拢，将走廊的灯光与声响彻底隔绝。他带来的那股室外的湿冷气息，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短暂地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紧张感，随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噬。
苏婉没有动，依旧维持着转身的姿势，仿佛一尊骤然冻结的雕像。她的视线落在张诚手中那个不起眼的黑色便携冷藏箱上，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箱子表面凝结的细微水珠，在安全屋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点。
张诚的脚步很轻，踩在厚地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但他走向桌子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婉骤然绷紧的神经上。他将冷藏箱放在铺满线索纸张的桌面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检测结果出来了。”张诚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喝水，或者……说了太多话。他没有立刻打开箱子，而是先脱下了略显潮湿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这个动作看似随意，但苏婉注意到他折叠外套时，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布料上反复摩挲着一个特定的点，那是他紧张时思考的习惯性小动作。
苏婉的目光从冷藏箱移到张诚脸上。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疲惫，眼下的阴影浓重，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隼锁定猎物前的最后审视。这种疲惫与锐利的矛盾组合，让她心中的警报声愈发刺耳。
“顺利吗？”苏婉问，声音控制得没有一丝波澜。她走到桌子对面，没有坐下，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桌面上那张画满箭头和问号的关系图。
张诚的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未能成型的微笑。“遇到点小麻烦，技术部门的值班主管不在岗，多费了些周折。”他边说，边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冷藏箱。一股更凛冽的寒气涌出，箱体内部分为两格，分别放着那把黄铜钥匙和一支密封的微型样本管，里面是那点诡异的蓝色絮状物。
“钥匙的材质分析确认是定制黄铜，内部微刻的字符是一种非公开的加密代码，需要专用解码器。”张诚用镊子小心地取出钥匙，放在一块黑色的绒布上，“更关键的是这个。”他用镊子尖轻轻点了点那支样本管。
苏婉屏住呼吸。
“初步光谱分析显示，含有一种结构极其复杂的有机荧光分子，自然界不存在，是人工合成的。特性是……”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婉，目光深邃，“在特定波长的‘冷光’照射下，不仅能显影，其分子结构还会发生可逆的形态变化，类似于……一种生物开关。”
“生物开关？”苏婉重复着这个词，心脏猛地一沉。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情报传递的范畴。
“嗯。而且，这种分子的合成技术，与三年前‘盖亚光明’项目初期，一个被搁置的辅助研究分支高度吻合。”张诚的声音压低，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苏婉的心上，“那个分支的负责人，是林小雨。”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林小雨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通往更黑暗可能性的大门。她不仅没死，她还在更早之前，就参与了某种高度机密的技术研究？这把钥匙，是她留下的？还是有人利用她的研究成果？
就在这时，安全屋内唯一的照明——那盏惨白的吸顶灯，突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频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苏婉和张诚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张诚眉头微蹙，快速看了一眼腕表，又瞥向天花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烟雾报警器。“电压波动？”他低声自语，但眼神里的警惕之色更浓。
苏婉没有说话。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不是来自冷藏箱，而是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渗透过来。她下意识地环抱双臂，指尖触碰到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这种对环境突变的敏感，是她多年来在危机中形成的本能。
（市立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林小雨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那条绿色曲线，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也同步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淹没在正常波动中的微小锯齿状杂讯，与安全屋灯光的闪烁发生在同一毫秒级的时间刻度上。守在床边的护士正低头记录数据，并未察觉。只有病房角落的摄像头，无声地记录下了这微不足道的异常。）
（同一时刻，普通病房区。小满刚刚为林默擦拭完身体。她拧干毛巾，转身走向洗手间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林默平静的眼睑之下，眼球极快速地转动了一下，快得像神经抽搐。她猛地停住脚步，屏息凝神地回头紧盯，但那动静已经消失，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她攥紧了手中的湿毛巾，冰凉的水滴顺着指缝滑落，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圆点。）
安全屋内，灯光恢复了稳定。但那短暂的异常，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瞬间污染了原本就紧张的氛围。
张诚迅速合上冷藏箱，动作带着一种决断的利落。“这里不能久留。”他看向苏婉，语气不容置疑，“样本需要更高级别的实验室做深度分析。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苏婉迎上他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决断，也看到了那决断之下，一丝极力掩饰的、更深层次的不安。他隐瞒了什么？是转移的真正原因，还是检测过程中发生的、他未曾提及的“小麻烦”？
“去哪里？”她问，声音依旧平静，但放在身侧的手，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那把钥匙，那点蓝色荧光，林小雨的旧日研究，还有刚才诡异的电压波动……所有线索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更加深邃难测的迷局深处。
张诚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视线越过苏婉，投向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的大门，眼神复杂难明。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一种比暴雨更令人窒息的寂静，正悄然笼罩下来。
喜欢长夜校准者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长夜校准者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