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台上，万籁俱寂。
当普法天尊吼出“玄穹天尊”那四个字时，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走了。
那不是一道神威。
也不是一种法术。
那是一个名字，一个镌刻于天道之上，代表三界至高秩序的名字。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的胳膊，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火眼金睛里跳动的烈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几乎熄灭。
他龇着的钢牙缓缓收回，喉咙里发出野兽被困于绝境时的低沉咆哮。
他可以不敬玉帝。
但他清楚，玄穹天尊，是另一回事。
哪吒脚下风火轮的焰光，在剧烈摇曳后，终是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
他紧握火尖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张俊俏的小脸上，写满了屈辱与不甘。
杨戬。
这位刚刚还用三问逼得司法天尊道心崩裂的阐教战神，此刻，沉默地伫立着。
他没有收回三尖两刃刀。
但那柄神兵之上流转的，足以撕裂苍穹的杀伐之气，却被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无情的意志，一寸寸压回了刀身之内。
他的沉默，就是回答。
他可以为“恩”，与天规对峙。
但他不能为了“恩”，去公然对抗那位维系着三界平衡的至高主宰。
这是铁律。
是刻在每一个天庭正神神魂最深处的，不可逾越的界线。
“哈哈哈！好！很好！”
普法天尊放声大笑，笑声嘶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扭曲快意。
他输了道理，但他赢了权柄。
他重新挺直了腰杆，神威在天帝意志的无形加持下，再度凝聚，甚至比之前更加威严。
“杨戬。”
他居高临下地开口。
“本尊重问你一次。”
“现在，你还要保他吗？”
杨戬没有回答，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普法天尊从这沉默中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他转过身，目光最终落在被缚仙索捆住的林澈身上。
“审判，结束了。”
“一切的巧言令色，一切的因果纠缠，在天帝的意志面前，都毫无意义。”
他的手，高高举起。
那只手，此刻仿佛化作了天道本身，即将落下最终的裁决。
“本尊现在宣布，罪囚林澈……”
就在最终判决即将落下的瞬间。
那个被封印了六识，一直昏沉不醒的凡人魂魄，眼皮，颤动了一下。
林澈，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
没有迷茫，没有困惑。
甫一睁眼，万世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瞬间洞悉了眼前的局势。
他感知到了那股笼罩在斩仙台上空，冰冷、漠然、视众生如蝼蚁的至高意志。
他看到了杨戬沉默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多了一丝无力。
他看到了孙悟空被压制的怒火，那双金睛里满是不甘。
他看到了哪吒紧咬的嘴唇。
他瞬间明白了。
道理，已经讲完了。
人心，也已经看清了。
现在，是天心。
天心，没有道理，只有秩序。
“林澈！”
普法天尊见他醒来，威严更盛，仿佛在宣告最终的胜利。
“你可知罪？！”
这一问，是盖棺定论，是不容辩驳的最终审判。
刹那间，所有仙神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刚刚苏醒的凡人魂魄之上。
林澈的身体被缚仙索捆着，动弹不得。
他抬起头，平静地对上普法天尊那张写满快意的脸。
他忽然笑了。
然后，在三界所有仙神的注视下，他说了两个字，声音清晰，字字千钧。
“认罪。”
什么？！
孙悟空和哪吒同时一愣。
太白金星抚着胡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认了？
杨戬真君不惜对抗天规也要力保，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认罪”？
普法天尊的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讥讽。
天威如狱，区区凡魂，除了认罪，还能做什么？
他正要开口，顺势宣布行刑。
却听见林澈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记惊雷，在每个仙神的心头炸响。
“但不悔。”
普法天尊准备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卡死在喉咙里。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神魂都在震颤。
什么？
还是不悔？
斩仙台下，一片死寂之后，是轰然的哗然！
“认罪，却不悔？”
“疯了！他彻底疯了！绕了一圈，他还是不悔。”
“明知是罪，却毫无悔改之意，这是在公然挑衅天帝的威严！”
孙悟空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嘿！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他挠了挠脸颊，龇牙一笑：“这小子，对俺老孙的胃口！”
一直沉默的杨戬，也缓缓转过身，第一次，真正地正视林澈。
他看着这个凡人魂魄，那张平凡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源于万世轮回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普法天尊的脸，涨成了酱紫色。
他又被耍了！
“林澈！”他咆哮着，声音都在发抖。“你可知‘不悔’二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藐视天规，罪加一等！”
“本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释你为何不悔！说！”
他要一个解释。
他要林澈说出那个可笑的苦衷，然后他会用最严酷的天规，将那所谓的理由，撕得粉碎！
他要让三界众仙都看清，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然而。
林澈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仙神的耳中。
“我认罪，是敬天规法度，森严如铁。”
“我不悔，是敬我本心，万劫不改。”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普法天尊，穿透了南天门，看向了那九天之上的凌霄宝殿。
他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
“天尊，我的‘不悔’，你审不了。”
林澈的声音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尖刀，直刺普法天尊的道心。
“因为，你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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