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兰·铁影如同一个人形台风，在将寰宇魔法学院开学典礼的严肃气氛搅得天翻地覆后，又扛着他那桶根本没机会打开的烈火麦酒，心满意足、哈哈大笑地被脸色黑如锅底的洛德拉姆院长“请”出了礼堂。
然而，他留下的“破坏”却远未平息。
典礼在一种极其怪异的氛围中草草收场。洛德拉姆院长后面宣读的校规，几乎没人能听进去。所有学生的脑袋，都像被施了统一咒语一样，齐刷刷地、持续地转向同一个方向——那六个刚刚被冠以“屠龙英雄”名号的学院突击队成员。
目光如同实质，灼烧着他们的每一寸皮肤。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崇拜，有难以置信的好奇，有淡淡的嫉妒，当然，也少不了几分看热闹的审视。对于十来岁的少年少女而言，这种瞬间被推到聚光灯下的感觉，并不总是美好的。
“嘿！看！那就是诺拉·暗焰！院长的外孙女！”
“她旁边那个是托尔·铁影吧？听说他吼一声就能吓懵巨龙？”
“那个金头发的是艾莉丝·光铸，圣光术超级厉害！”
“那个东方小子就是会用功夫的小石头……”
“他们真的打败了一头龙？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六个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礼堂，试图躲回他们熟悉的角落。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那条无形的“英雄光环”都如影随形。
去图书馆，平时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声的区域，会因为他们的小组出现而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假装路过，就为了近距离看一眼“英雄”。去餐厅打饭，食堂大妈都会特意给他们多舀一勺肉，并附上一个“我懂，屠龙很耗体力”的鼓励眼神，让墨菲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不知所措。甚至在去魔法练习场的路上，都会有低年级的学生鼓起勇气跑上来，索要签名——尽管他们连法杖都还握不稳。
“我受不了了！”诺拉第一个爆发，她一头扎进公共休息室最柔软的沙发里，把脸深深埋进靠垫，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这比被冰霜巨龙追着喷还难受！爷爷简直是个大嘴巴！”
艾莉丝在她身边坐下，姿势依旧保持着圣骑士的优雅，但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窘迫。她轻轻拍了拍诺拉的后背：“荣耀需要得体的举止来相配，诺拉。这只是……考验的一部分。” 但她自己端杯子的手，却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些目光，尤其是某些高年级男生投来的、带着探究和某种意味不明欣赏的视线，让她感觉像是有小虫子在身上爬，浑身不自在。她今天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件领口更高、更宽松的法师袍，试图遮掩已经开始发育的曲线。
托尔倒是适应性良好，或者说，他的神经足够大条。他挠了挠头，乐观地说：“其实……也没那么坏吧？至少食堂的烤肉管饱了。” 他的话引来小石头一个无奈的白眼。小石头抱着手臂，靠墙站着，敏锐的目光扫过休息室门口那些假装路过、实则探头探脑的身影，低声道：“虚名累人，不如练功实在。” 他体内的气血因为这种被围观的烦躁感而有些翻涌，不得不再次默念师父苦玄大师教的清心咒。
而最让他们不适的变化，在下午的第一节“星穹之力启蒙课”上达到了顶峰。
这节课由阿斯特和石磐共同教授，本是六个人最放松、最期待的课程。阿斯特天马行空的教学方式和石磐扎实沉稳的指导相得益彰。往常，他们都是最早到教室的。
今天，当他们走进这间圆形阶梯教室时，却发现里面几乎坐满了人！很多甚至是中、高年级的面孔，他们显然不是来上课的，而是来“围观”的。
“看，他们来了！”
“哪个是诺拉？哪个是艾莉丝？”
“啧，那个艾莉丝……果然名不虚传啊。”
议论声再次响起。诺拉习惯性地想拉着艾莉丝坐到前排老位置，却感到艾莉丝的手臂僵硬了一下，轻轻挣脱了，低声说：“我们……坐后面一点吧。”
诺拉一愣，看向艾莉丝，发现好友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躲闪，刻意避开了那些投来的目光，尤其是来自男生区域的。她微微含着胸，走路姿势都比平时拘谨了许多。诺拉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是那副干瘪豆芽菜的身材，跑跳起来毫无负担。一瞬间，她模糊地意识到，那些目光对于她和对于艾莉丝来说，含义可能是不同的。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隔阂感，悄然出现在她们之间。
这节课，阿斯特依旧风趣幽默，甚至故意讲了几个新编的、关于莉维娅助教的笑话，但诺拉第一次有点笑不出来。她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身边的艾莉丝，发现她始终紧绷着身体，目光盯着桌面，仿佛上面有世界上最复杂的星图。
下课铃响，人群散去。阿斯特收拾着教具，看似随意地走到她们身边，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轻轻揉了揉诺拉的头发，又对艾莉丝温和地笑了笑：“被当成珍惜龙类围观的感觉如何，两位小英雄？”
诺拉嘟着嘴抱怨：“爸爸！一点都不好玩！烦死了！”
阿斯特眨眨眼：“记住，焦点之所以是焦点，是因为它照亮了你，而不是定义了你。别让他人的目光，成了束缚你们的枷锁。” 他说着，变魔术般从手里拿出两个闪烁着星辉的小发卡，递给她们，“拿去，算是庆祝你们……嗯，‘成名’的小礼物。能稍微帮你们分散点‘注意力’。”
发卡很漂亮，但此刻似乎无法驱散两人心中的阴霾。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拦在了她们离开教室的必经之路上。正是瓦莱里昂和卡斯伯特。
瓦莱里昂脸上挂着自以为无可挑剔的优雅微笑，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夸张的精灵礼：“日安，两位光芒万丈的小姐。鄙人瓦莱里昂，这位是我的朋友卡斯伯特。今日有幸一睹二位在课堂上的风采，果然比传闻中更加……耀眼夺目。” 他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蛛丝，若有若无地在艾莉丝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卡斯伯特也赶紧附和：“是是是，特别是艾莉丝小姐，您的圣光天赋真是令人惊叹！”
艾莉丝的脸瞬间更红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到了诺拉身后。诺拉皱起了眉，一种本能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她不喜欢这两个人看艾莉丝的眼神，更不喜欢他们那种故作姿态的腔调。
英雄的光环，并未带来预期的喜悦，反而像一面放大镜，清晰地照出了成长路上最初的不安与裂痕。而某些不怀好意的阴影，已经开始顺着这裂痕，悄然渗透。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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