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堡失陷，靖王殿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陈锋带来的噩耗，如同万丈悬崖踏空，瞬间将林小满从刚刚面圣成功的喜悦巅峰，狠狠拽入了绝望的深渊。她眼前一黑，耳边嗡鸣作响，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赵琰……那个在深宫护她、在险境救她、与她心意相通、相约共度此生的人，竟然……可能已经不在了？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浑身冰凉，颤抖得几乎站立不住，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陈锋和闻讯赶来的石猛、阿贵等人慌忙扶住她，皆是面色惨白，悲愤交加。
“消息……确切吗？”林小满抓住陈锋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
“是兵部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朔方节度使府呈报的……说北漠精锐夜袭，堡破人亡，王贲将军殉国，殿下……不知所踪……”陈虎目含泪，咬牙切齿，“韩德海那狗贼！定是他勾结北漠，害了王爷！”
韩德海！这个名字如同毒针，刺醒了林小满近乎麻木的神经。是了，韩德海！北疆危局的幕后黑手！赵琰的失踪，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悲伤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她不能倒下！赵琰生死未卜，她必须弄清楚真相！如果他还活着，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他回来！如果他真的……那她也要让韩德海血债血偿！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撑着林小满摇摇欲坠的身体。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冰冷：“陈锋，军报具体怎么说？可有提及搜寻情况？韩德海如何说？”
陈锋努力回忆道：“军报语焉不详，只说正在全力搜寻殿下下落，但……但暗示生还希望渺茫。韩德海还假惺惺地自请处分，说什么护卫不力……”
“虚伪！”林小满冷哼一声，大脑飞速运转。军报由韩德海呈递，其中真假难辨。赵琰下落不明，未必就是死了，也可能是被困，甚至被俘！韩德海急于坐实赵琰的死讯，反而可能露出马脚。皇帝呢？皇帝刚刚认可了她的献策，对赵琰的处境，他会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太监尖细的传唤：“陛下口谕到！宣林小满即刻入宫觐见！”
皇帝召见！在这个节骨眼上！林小满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陈锋等人低声道：“此事暂勿声张，一切等我从宫中回来再议。”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尽管眼眶依旧红肿，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镇定。
再次踏入御书房，气氛与昨日献策成功时截然不同。皇帝赵璋负手立于窗前，背影透着沉重的肃杀之气，龙案上摊开的，正是那份来自北疆的加急军报。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侧脸。
“民女林小满，参见陛下。”林小满跪拜，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沙哑。
皇帝缓缓转身，目光如电，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北疆的军报，你已知晓了？”
“民女……刚听闻噩耗。”林小满垂首，泪水再次盈满眼眶，这次却并非全是伪装。
皇帝沉默片刻，语气低沉：“琰儿之事，朕心甚痛。然，国事为重，边关危急，不容有失。韩德海奏报，虽有过失，但北漠来犯是实情。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抵御外侮。”
林小满心中冷笑，皇帝果然要先稳住大局，暂时不会动韩德海。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却语气坚定：“陛下明鉴！靖王殿下为国涉险，如今下落不明，民女五内俱焚！然，殿下临行前曾再三叮嘱民女，要以国事为重，以边军将士为念！民女恳请陛下，准民女即刻着手督办军粮改良之事！若能稍解边军士卒饥寒之苦，提振些许士气，便是民女对殿下……最好的告慰！” 她将赵琰抬出，并将自己的行动与“国事”、“军心”紧密捆绑，合情合理，更显忠贞。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这个女子，在如此巨大的悲痛打击下，竟能迅速冷静下来，并将悲痛转化为继续推进利国利民之策的动力，这份心性和格局，确实远超常人。这或许，也正是琰儿如此看重她的原因。
“准奏。”皇帝声音沉稳，带着决断，“朕已下旨，命兵部、将作监全力配合你，在京畿大营先行试制新式军粮。一应人手、物料，皆由你调配。林小满，莫要辜负朕的期望，更莫要……辜负了琰儿的苦心。”
“民女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林小满重重叩首。皇帝的话，既是信任，也是压力，更是一种无言的承诺——只要她办好这件差事，皇帝就不会放弃对赵琰下落的追查。
带着皇帝的旨意和满腔的悲愤，林小满回到了靖王府。她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立刻投入到军粮改良的紧张工作中。她将铺子暂时交给林老实和阿贵打理，自己则带着石猛和几名得力伙计，全身心扑在了京西校场旁临时划拨的作坊里。
兵部和将作监派来的官员起初对这个“厨娘”主持军务颇不以为然，但见林小满手持圣旨，行事雷厉风行，对食材特性、工艺流程了如指掌，提出的方案又切实可行，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林小满以她在黑水堡试验的配方为基础，结合京畿物产，反复调整工艺。她亲自监督每一道工序，从选料、研磨、和面、烘烤到封装，严格把控质量。她甚至改良了炉灶，提高了效率。
工作中，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沉默寡言，目光专注得近乎苛刻，不眠不休地守在作坊里，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内心的剧痛和担忧。只有石猛等亲近之人，才能在她偶尔停歇的瞬间，看到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疲惫。
然而，就在这废寝忘食的忙碌中，转机悄然出现。这日，林小满在检查一批新到的、据说来自陇西的特色干菇时，敏锐地嗅到一股极其淡的、似曾相识的辛香料气味。这气味与她之前在北疆客栈、以及黑水堡附近市集上闻到过的某种西域香料颇为相似，但更为纯正和浓郁。中原军粮采购的干菇，怎会混有西域香料的味道？
她心中起疑，立刻下令彻查这批干菇的来源。负责采办的兵部小吏支支吾吾，最后才坦白，这批货并非官仓调拨，而是一家名为“兴隆记”的商号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主动供应的，说是陇西新到的上等货。
“兴隆记？”林小满立刻警觉，她记得这个商号！在追查孙党与北疆往来时，似乎见过这个名字，与之前的“盛源隆”似有关联！她不动声色，取了一些样品带回府中仔细研究。她将干菇浸泡、清洗，仔细检查水底沉淀物，并用银针试探。果然，在菇伞褶皱深处，她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非天然的暗红色粉末！她取出一小撮粉末，凑近烛火小心灼烧，一股熟悉的、带着些许腥檀气的异香弥漫开来！
这味道……与她记忆中，胡德海那枚曼陀罗香囊残留的气息，以及七星塔祭坛上那幽绿灯焰燃烧时的味道，有几分相似！这是西域拜火教常用的一种迷幻药剂的原料之一！虽然剂量极微，混入大量干菇中难以察觉，但若长期食用，潜移默化，足以让士卒精神亢奋或萎靡，影响判断力！
有人在军粮中做手脚！目标直指京畿驻军！联想到韩德海与西域的勾结，这绝非偶然！这“兴隆记”定然是他们在京城的暗桩之一！他们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到了天子脚下的军队补给中！其心可诛！
林小满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将此事密报给皇帝。皇帝闻奏震怒，下令彻查“兴隆记”，果然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个潜伏在兵部后勤系统的小小蛀虫，并查封了商号。虽然“兴隆记”掌柜提前得到风声潜逃，但此事无疑敲响了警钟，也让林小满在军粮改制中树立了威信，无人再敢轻视。
然而，这条线索似乎与赵琰的下落并无直接关联。林小满的心依旧悬在半空。
就在新式军粮在京畿大营试吃获得士卒好评，兵部准备奏请推广至北疆前线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来了关于赵琰的蛛丝马迹。
这天深夜，林小满仍在作坊核对账目，一名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夜枭”暗卫悄然来报：“姑娘，外面有个老乞丐，塞给属下这个，说是感谢姑娘白日施舍的饼，还说了句奇怪的话。” 暗卫递上一块脏兮兮的破布。
林小满接过破布，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小截被烧焦的、带有细微鳞片纹路的黑色皮绳，像是马鞭或某种饰物上的残片。破布内侧，用炭灰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北漠”**！
北漠？！这皮绳的质地和编织手法，分明是北漠贵族常用的样式！老乞丐？感谢施舍？这分明是有人借乞丐之手传递消息！
林小满心脏狂跳，立刻追问：“那老乞丐呢？”
“属下当时觉得可疑，想拦住他，但他混入流民中，转眼就不见了。”暗卫惭愧道。
“他还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暗卫努力回忆：“他说……‘狼盯上的肉，鹰也叼不走，沙子底下，或许有水源’。”
狼盯上的肉，鹰也叼不走？沙子底下有水源？这像是北漠的谚语！意思是……被强者（狼，指韩德海或北漠势力）争夺的东西（赵琰），另一方（鹰，指朝廷或另一方势力）未必能得到，但或许在绝境（沙子）中，藏有一线生机（水源）？
这消息是在暗示，赵琰可能落入了北漠人之手，但未必在韩德海的控制下？甚至可能还活着，藏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林小满紧紧攥着那截焦黑的皮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来自何方，这都可能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她立刻下令秘密搜寻那名老乞丐，同时将这截皮绳和那句谚语，通过最隐秘的渠道，火速送往北疆，交给仍在暗中活动的“夜枭”残部。
数日后，北疆终于传回密报，经过辨认，那皮绳的质地和编织法，确实与北漠王庭直属的“苍狼卫”所用之物极为相似！而“沙子底下有水源”这句谚语，在北漠常用来指代边境线上一些隐秘的绿洲或废弃古城遗迹！
赵琰的下落，第一次出现了明确的指向——他很可能还活着，并且落在了北漠王庭直属的“苍狼卫”手中，被藏匿在边境附近的某个隐秘地点！
希望之火，再次在林小满心中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落入北漠王庭手中，处境只怕比落在韩德海手中更加凶险万分！如何才能从虎狼环伺的北漠腹地，救出赵琰？
就在她心急如焚，苦思对策之际，宫中也传来了新的动向。皇帝再次召见了她，而这次，御书房内，除了皇帝，还站着一位身着戎装、面色冷峻、眼神如鹰隼般的独臂老将。
皇帝看着林小满，目光深邃，缓缓开口道：
“林小满，军粮改制初见成效，朕心甚慰。北疆局势，已不容再拖。朕决定，对韩德海动手。这位是镇北侯李老将军，他将秘密前往北疆，整肃军务。至于琰儿的下落……”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位独臂老将，“或许，需要一支特殊的‘商队’，深入大漠，方能寻得。你，可愿再为朕，走一趟这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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