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带来的两个消息,如同冰火两重天,将凌绝本就紧绷的神经拉扯到了极限。
幽冥殿可能存在的旧部支持,是一根诱人却可能带着毒钩的救命稻草。而百晓生门下弟子的到来,则是一把已经悬在头顶、寒光闪闪的铡刀!
“百晓生…门下…”凌绝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代表着博闻广识,但也意味着麻烦。被他们盯上的功法,尤其是那些被视为“邪魔歪道”的,往往很难再有秘密可言。
周长老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他根本不需要亲自下场,只需要抛出“魔功”这个诱饵,自然会有无数“正道人士”和好奇的鬣狗扑上来撕咬。
“可知来人是谁?现在何处?”凌绝沉声问道。
“只知道姓谭,具体名号不详。行事很低调,目前住在漕帮总舵的客院,深居简出。”萧砚答道,“周长老将其奉为上宾,保护得很严密。”
凌绝眼中寒光闪烁。住在漕帮总舵,这几乎杜绝了提前下手除掉的可能。
“墨尘先生那边呢?所谓的支持,具体指什么?”凌绝将话题转向另一条线。相比于虚无缥缈的旧部,眼前的危机更迫在眉睫。
“墨尘先生传来消息,说他已初步联系上两人。”萧砚压低声音,“一人是‘鬼手’韩岐,曾是幽冥殿外围的杀手,精通机关消息和毒药,因仇家追杀隐姓埋名,在南区开了家棺材铺做掩护。另一人则是‘哑婆’,据说曾是殿中伺候老人的仆役,武功不高,但极擅伪装和收集情报,如今在码头鱼市摆摊卖杂鱼。”
棺材铺?鱼市?凌绝眉头微挑。这倒是符合幽冥殿余孽藏身的风格。
“可信吗?”凌绝最关心这个问题。墨尘本人就神秘莫测,他引荐的人,是助力还是新的陷阱,犹未可知。
“墨尘先生只提供了线索和暗号,并未强行要求我们接触。可信与否,需要凌兄弟自行判断。”萧砚谨慎地说道,“不过,据我暗中观察,那韩岐的棺材铺确实有些蹊跷,时常有些身份不明的人夜间出入。而那哑婆,在鱼市人缘极好,三教九流的信息都知道一些。”
凌绝沉默片刻。眼下人手奇缺,尤其是精通特殊技能的人才。这两个人,或许真能派上用场。但风险同样存在。
“暗号是什么?”
“月上柳梢头,幽冥引渡舟。”萧砚说出两句诗不像诗,偈语不像偈子的话。
凌绝记在心里。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浓。
“先生,西区和南区的事务,暂时劳你多费心。特别是安抚人心,稳住局面。”凌绝站起身,“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两位‘旧部’。”
“现在?”萧砚一怔,“太危险了!尤其是南区刚拿下,局势未稳…”
“正是因为他们刚来,才不会想到我敢亲自去。”凌绝语气决然,“有些风险,必须冒。而且…”他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躁动但已被初步压制下去的力量,“我也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关于幽冥殿,关于《幽冥噬元诀》,关于这枚指环…墨尘语焉不详,或许这些底层的“旧部”,反而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他没有带任何人,换了身最普通的苦力衣裳,用污泥稍微改了改面容,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突破到通脉境中期并吞噬了毒蝎部分功力后,他的《幽影步》越发精湛,寻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南区经历白日的混乱,夜晚显得格外萧条死寂,只有零星灯火和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凌绝按照萧砚提供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位于偏僻巷尾的“韩氏寿材铺”。
铺面不大,门板紧闭,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无人居住。但凌绝敏锐的感知却能察觉到,铺子后院里有着极其轻微的呼吸声,不止一人。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院墙外,凝神倾听片刻,确认无埋伏后,才如同一片落叶般飘入院中。
院子角落里堆放着不少半成品的棺材板,散发着木材和油漆的混合气味。一间厢房里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
凌绝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窗纸缝隙,看到一个干瘦黝黑、手指异常粗长的老者,正就着油灯,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一截中空的木棍,眼神专注而锐利。他手法极其精巧,那木棍内似乎暗藏机括。
看来就是“鬼手”韩岐了。
凌绝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屈指,在窗棂上以一种特殊的节奏轻轻敲了三长两短。
这是墨尘提供的暗号之一。
屋内的老者动作猛地一停,眼中精光一闪,下意识地就要去摸桌下藏着的什么东西,但听到后续再无动静,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对着窗外道:“谁?”
“月上柳梢头。”凌绝低声道。
屋内沉默了片刻,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警惕:“幽冥…引渡舟。窗外是…哪一殿的兄弟?”
“幽狼之后。”凌绝报出了父亲当年的代号。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韩岐那张布满皱纹和警惕的脸露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完全陌生的凌绝,眼中疑惑更深:“幽狼…凌战大哥的后人?有何凭证?”
凌绝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枚幽冥指环。
看到指环的瞬间,韩岐瞳孔骤缩,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他仔细辨认了片刻,尤其是上面那独特的、难以仿造的细微纹路,脸上的警惕才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激动和…敬畏?
“真是…幽冥指环…”他喃喃道,连忙拉开房门,将凌绝让进屋内,又警惕地探头看了看院外,才迅速关上门。
“少主…真的是您…”韩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竟就要躬身行礼。
凌绝扶住他:“韩老不必多礼。我现在叫凌绝,不是什么少主。”
韩岐抬起头,老眼有些浑浊:“老朽当年只是外围厮混,承蒙凌战大哥多次照拂才捡回条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的后人…少主…您这些年…”
“说来话长。”凌绝打断了他的追忆,直接问道,“韩老,我此次前来,一是确认身份,二是想问些关于幽冥殿旧事,尤其是…功法方面的事情。”
韩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忌讳,低声道:“少主想问什么?老朽所知有限…”
“《幽冥噬元诀》,韩老可曾听过?”凌绝紧盯着他的眼睛。
韩岐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连连摆手:“少主!慎言!慎言!那…那是殿中禁忌!唯有历代殿主和…和少数几位核心‘幽冥使’才有资格接触的至高秘法!据说…据说能吞噬他人功力为己用,威力无穷,但也凶险万分,极易反噬己身,堕入魔道!当年…当年就是因为…”他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住口,不敢再说下去。
凌绝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这功法在幽冥殿中也是极其禁忌的存在!墨尘将它给自己,到底意欲何为?
“因为什么?”凌绝追问。
“老朽不知!老朽真的不知!”韩岐脸色发白,显然恐惧到了极点,“少主,听老朽一句劝,万万不可沾染那东西!那是指引向幽冥的邪路啊!”
看着韩岐的反应不似作伪,凌绝知道问不出更多了。他换了个问题:“那你可知,如今临江城,除了你,还有哪些旧部?墨尘先生又在何处?”
韩岐摇摇头:“墨尘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老朽不知。至于其他旧部…大多离散湮灭,或许…或许鱼市的哑婆知道得多一些,她以前负责传递消息,认识的人多。”
又确认了几个细节后,凌绝没有久留,留下一个紧急联络的方式,便悄然离开。
接下来,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码头鱼市。
夜间的鱼市空旷无人,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腐败气息。在一个堆满破烂渔网的角落,凌绝找到了一个蜷缩在破棚子下、似乎已经睡着的瞎眼老妪——哑婆。
同样用暗号接触后,哑婆的反应比韩岐更加平静,她似乎真的又聋又哑,只是用手势比划着,指向旁边一个破瓦罐。
凌绝在瓦罐下摸出了一张小小的、油乎乎的纸条。上面用炭条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和一个人名——“谭峰”,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代表漕帮的浪花标记,以及一个问号。
谭峰?百晓生门下那个弟子?
凌绝心中一震!这哑婆果然有些门道!竟然连这个都能查到?而且她给出这个名字,是一种示好,还是一种试探?
他将纸条收起,对哑婆点了点头,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子。哑婆摸索着接过银子,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又蜷缩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离开鱼市,凌绝的心情更加沉重。韩岐的恐惧,哑婆的神秘情报,都让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而纸条上那个名字——谭峰,就像是一把钥匙,或许能打开眼前的困局,但也可能释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是设法接触这个谭峰,摸清他的底细和目的?还是彻底隐藏,避免任何暴露的风险?
凌绝站在凌晨冰冷的街头,感受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断。
或许…该换个思路。
既然躲不过,那不如…主动迎上去?
看看这位百晓生门下的高足,究竟有多大本事,又能从他的“魔功”里,看出些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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