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越几人捶着有些酸痛的腰背,正准备收拾家伙什,商量晚上怎么解决那堆剩菜时,小院的竹篱笆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是宋二蛋。
他比以前壮实了些,脸上也多了些红润,虽然眼神依旧带着点孩童般的懵懂,但不再像一年前那样总是畏缩地躲在父母身后,或者呆呆地流着口水不言不语。
他看着院子里的众人,似乎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有些磕绊但清晰地开口:
“越越姐姐,刘婶婶,师娘,溪溪姐姐,翠翠姐姐……去,去我家!娘……娘叫吃饭!”
他一口气叫全了院子里所有的人,显然是来之前被宋大婶反复教过的。
宋大婶让二蛋来叫人,一是真心实意想感谢宋清越冒险救回宋大川,二是两家人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早已亲厚得如同真正的一家人,趁着年节热闹,想聚一聚。
宋清越看着二蛋努力表达的样子,心中柔软,她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温和而耐心:“二蛋弟弟,是婶子让你来叫我们去你家吃晚饭的吗?”她想鼓励他多说一些。
二蛋用力地点点头,又努力回想了一下,补充道:“是!叫……宋屹弟弟,宋屿弟弟也去!师父……和阿进哥也去!你们……全家都去!”
他能记得宋清越家现在有九口人,并且基本没有遗漏,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他跟着宋清越的辈分,称呼王掌柜夫妇为师父师娘。
一旁的刘氏怕宋清越问得太细让二蛋紧张,连忙温和地打断:“越越,二蛋能把意思说清楚就很好了,咱们明白就行,莫要为难孩子。”
宋清越却笑着站起身,对母亲说:“娘,我觉得二蛋弟弟现在进步真的很大!你看他说话清楚多了,人也精神了!”
她是真心为二蛋的每一点变化感到高兴。
宋砚溪看着自家厨房里那些剩菜,有些犹豫地小声说:“姐姐,娘,咱家还有那么多杀猪菜呢,自己都吃不完,再去大婶家吃,不太好吧……”
张翠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她性格内向些,不太习惯去别人家吃饭。
正说着,宋大婶洪亮的声音就在院门外响起了:“越越他娘!越越!你们在家吧?今晚都别开火了,上我家吃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小篮刚洗好的水灵灵的青菜。
她看到二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怕二蛋说不清楚,特意再过来叫一遍!咱今晚好好热闹热闹,明天可就是各家吃各家的年夜饭咯!”
宋大婶热情如火,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刘氏和宋清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和无奈。
刘氏开口道:“他婶子,你看你家也忙,我们这还有好多菜……”
“哎呀!跟我还客气啥!”宋大婶不由分说地打断,“菜我都准备好了!你们要是不去,那就是看不起我!再说了,她师父和阿进都在大力家吃上了,你们娘几个在家冷锅冷灶的像什么话!走走走!”
盛情难却,刘氏几人只好笑着应下。
宋清越让翠翠把自家做的红烧肉和炒肉丝装了两大碗带上,总不能空手去。
到了宋大婶家,堂屋里已经摆好了桌子,碗筷齐全。
宋大川正乐呵呵地烫着米酒,见到她们来了,连忙招呼坐下。宋
大婶的杀猪菜也做得极其地道,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菜里,肠肚软烂,猪血嫩滑,酸菜解腻,汤汁浓郁,另外还炒了几个自家种的冬蔬,虽然不如宋清越家菜品花样多,但分量十足,味道朴实诱人,充满了农家风味。
几家人围坐在一起,屋里点着油灯,灶膛里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笑意盈盈的脸,窗外是凛冽的寒风,屋里却是暖意融融,笑语喧哗。
孩子们早就凑到了一起,宋屹宋屿和明显开朗了不少的二蛋也能玩到一块去的,虽然二蛋反应慢些,但两个弟弟都很照顾他。
席间,大家自然聊起了这次买盐的惊险经历。宋大川心有余悸,连连向宋清越表示感谢。
宋清越摆摆手,表示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趁着气氛正好,宋清越放下筷子,对宋大川夫妇说道:“叔,婶子,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是好事。”
夫妻俩都看了过来,宋二蛋也似乎感觉到在说他,安静地扒着饭,耳朵却竖了起来。
“这次在怀远县城,我遇到了的陈郎中。”宋清越缓缓说道,“我特意向他请教了像二蛋弟弟这样,因幼时高热损了神智的情况。”
宋大川和宋大婶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清越,握着筷子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
宋清越看着他们紧张又期待的样子,肯定地点点头:“陈郎中说,此等症候医治不易,但也并非绝无可能。他需要亲眼诊视患儿,根据脉象、舌苔等情况,尝试用醒脑开窍、益智安神的方子,再配合针灸,慢慢调理,是有希望改善的!”
“真……真的?!”宋大婶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猛地抓住身旁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宋大川也是浑身一震,虎目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反复喃喃:“有救?二蛋……二蛋真的有救?”
这个消息,对于多年来几乎已经绝望的他们来说,不啻于黑暗中劈下的一道曙光!
“千真万确!”宋清越给予肯定的答复,“陈郎中亲口所言。”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开眼啊!”宋大婶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一把搂过旁边还有些茫然的二蛋,又哭又笑。
宋大川这个硬汉子,也偷偷别过脸,用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把眼睛。
激动过后,宋大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对宋清越说道:“越越,谢谢你!谢谢你帮我们打听!叔……叔已经开始攒钱了,等开春,地里活计不忙了,我就带二蛋去县城找陈郎中!”
宋清越却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叔,钱的事你不用着急。我这次……嗯,因祸得福,赚了些诊金。看病的钱我先借给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还给我,不急。给孩子看病要紧,开年了,局势稳定些了,你们就带二蛋去!”
她知道,对于宋大川家来说,攒够看病的钱可能需要很久,她不想让希望因为钱而延迟。
宋大川夫妇闻言,更是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宋大川猛地站起来,就要给宋清越作揖,被宋清越连忙拦住。
“叔、婶,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看着二蛋好起来,我也高兴!”
宋大婶拉着宋清越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说:“越越,你……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婶……婶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一顿饭,因为这个消息,吃得更是情意浓浓,充满了希望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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