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南的千山深处，有座荒废了四十年的老宅。宅子是晚清一个举人建的，青砖灰瓦，雕花门窗，虽然破败，仍能看出当年的雅致。最奇的是，宅院里有一株百年牡丹，年年花开似锦，就像有人在精心照料。
老辈人说，这宅子最后的主人是个姓白的教书先生，终身未娶，却收养了个义女叫素心。素心姑娘知书达理，尤其擅长丹青，她画的牡丹能引来真蝴蝶。可就在她十八岁那年，突然一病不起，香消玉殒。白先生悲痛欲绝，不久也随她去了。
自那以后，宅子就荒废了。但怪的是，每逢月圆之夜，宅里会亮起灯火，还能闻到墨香。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看见个白衣姑娘在牡丹丛中作画。
这年春天，美院来了个写生的学生陈墨。他听说老宅的传说，非要去看个究竟。
陈墨，那宅子邪性！带队老师连连摆手，去年有个摄影师进去，相机里全是白影！
陈墨不以为然：老师，咱们学画的，还怕这个？
他背着画架，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推开了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
宅院里别有洞天。虽然荒草萋萋，但那株百年牡丹却开得正好，碗口大的花朵在细雨中娇艳欲滴。更让陈墨惊讶的是，西厢房的窗明几净，书案上还摊着一幅未完成的牡丹图，墨迹犹新。
有人吗？陈墨试探着问。
公子是来赏花的？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墨回头，看见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姑娘，正站在牡丹丛中。她眉目如画，手持画笔，宛然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
在下素心，姑娘盈盈一礼，暂居于此。
陈墨看得呆了，半晌才想起还礼：姑娘...可是这宅子的主人？
素心掩口轻笑：算是吧。公子既然来了，何不共绘一幅牡丹？
说来也怪，陈墨平时画技平平，可这次与素心合作，下笔如有神助。素心教他调色运笔，讲述画理，每每点到即止，却让他茅塞顿开。
画画如做人，素心轻抚花瓣，须知留白，方见其妙。
天色渐晚，素心邀陈墨品茶。茶香氤氲中，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她本是山中灵狐，修行五百年得以化形。那年来此避雪，被白先生所救。先生知她非人，却不以为意，反教她读书作画，待如亲女。
义父临终前，嘱我守护此宅，等待有缘人。素心眼中含泪，这一等，就是四十年。
陈墨心中悸动：姑娘等的是...
素心微笑不语，身影渐渐透明：天快亮了，公子该回去了。
晨曦微露时，素心化作一只白狐，跃入牡丹丛中消失不见。陈墨这才发现，手中的茶杯竟是一片牡丹花瓣。
回校后，陈墨画技大进，尤其擅长画牡丹。可他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查阅地方志，果然找到白先生的记载：白守仁，字素心，终生未娶，收养义女白素心，工丹青，年十八夭...
更奇的是，在白先生画像旁，附着一幅牡丹图，落款竟是，而那画风与陈墨如今的笔法如出一辙。
陈墨恍然大悟，再次回到老宅。这次他在宅中住下，每日打扫庭院，照料牡丹，闲暇时便对花作画。
月圆之夜，他正在作画，忽然闻到熟悉的墨香。抬头一看，素心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
公子终于明白了。素心笑意盈盈。
我在等一个人，她轻声道，等一个懂得留白之妙的人。
原来白先生临终前告诉素心，她命中有一段尘缘未了。要等一个懂得画中留白、心中守仁的有缘人，方能功德圆满。
这一夜，他们合作完成了那幅《月下牡丹图》。画成之时，牡丹绽放异彩，满院生香。
尘缘已了，我该走了。素心对陈墨深施一礼，多谢公子成全。
她的身影在月光中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只白狐，对月三拜，腾空而去。
自那以后，老宅再无异象。唯有那株牡丹越发茂盛，年年花开百朵，朵朵形色各异。
陈墨将老宅买下，改建为画院，专门教授国画。他终身未娶，潜心艺事，成了远近闻名的牡丹圣手。有人说常在月夜看见他在院中作画，身边总跟着一只白狐，那白狐偶尔会人立而起，指点他的笔法。
丹青妙笔，绘不尽前世今生；白狐情深，守得了百年承诺。 如今那幅《月下牡丹图》成了画院的镇院之宝，更奇的是，画中的牡丹会随月圆月缺开合。而这段人狐相知的佳话，也在千山脚下代代相传。每当春风拂过老宅，那株百年牡丹摇曳生姿，仿佛还在诉说着那段跨越人与狐、生与死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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