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被姜知夏决绝地挂断后，她与江屿白之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僵持。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试图联系。对话框停留在她最后那句带着绝望的“你的世界，我不会再试图靠近”，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横亘在两人之间。
姜知夏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学习和研究社的工作中，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那颗被刺伤的心。她不再查看手机，不再期待任何来自瑞士的消息，甚至刻意回避任何可能让她想起江屿白的事物。她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起来，用坚硬的外壳保护着自己。
然而，夜深人静时，那些冰冷的质问和被他推开时的刺痛感，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啃噬着她的理智。她一遍遍回想着视频里江屿白那双充满怒火和痛苦挣扎的眼睛，试图理解他反常的尖锐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单纯的保护欲过度？还是……真的有什么她无法承受的真相？
这种反复的自我拷问和内耗，让她疲惫不堪。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苏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变着法子拉她出去散心，但效果甚微。
时间在压抑中滑入十二月。初冬的寒风凛冽，校园里的梧桐树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更添几分萧瑟。
一个周五的下午，姜知夏在图书馆查阅一份关于量子霍尔效应的综述文献，试图用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来驱散心头的阴霾。她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却暖不透她周身的寒意。
就在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准备休息一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图书馆门口走了进来。高挑，清瘦，穿着深色的羽绒服，步伐沉稳。
是江屿白。
姜知夏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凝固了！她猛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书本，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瑞士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中炸开，让她头晕目眩。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在阅览区扫过，然后，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复杂的重量，让她如坐针毡。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她对面的空位停下。姜知夏能闻到他身上带来的、属于远方的冷冽气息和一丝淡淡的……疲惫的味道。
她没有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书页上的文字，仿佛要将它们看穿。
对面的人沉默地坐下，没有开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死寂：
“姜知夏。”
姜知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轻的“嗯”。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头顶，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的沉重。
“那天……”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干涩，“对不起。”
一句迟来的道歉。没有解释，只有这三个字。
姜知夏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酸涩难忍。她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和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疲惫，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楚。
“对不起什么？”姜知夏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冲我发火？还是对不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江屿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低下头，看着桌面。“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然后呢？”姜知夏追问，眼神执拗，“江屿白，我要的不是一句道歉。我要的是一个解释！那些短信是怎么回事？你家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你宁愿把我推开也不愿意相信我？”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引来了旁边几个同学的侧目。姜知夏脸一热，赶紧压低声音，但眼神里的倔强丝毫未减。
江屿白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化作一声极其沉重的叹息。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脸上写满了挣扎和无力。
“有些事……很复杂。”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牵扯到很多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又是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姜知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以为他回来，是来给她一个交代的。没想到，还是这样！
“复杂？不简单？”姜知夏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所以呢？我就活该被蒙在鼓里？活该被人用匿名短信威胁？活该被你像防贼一样防着？”
“我不是防你！”江屿白猛地打断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急切和痛苦，“我是……不想你卷进来！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不想我受到伤害？”姜知夏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你以为把我推开，就是保护我吗？江屿白，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比那些匿名短信更让我难受！”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躲在你的保护伞下！我想要的是和你一起面对！是分担你的痛苦！可是你呢？你给了我什么？除了沉默，就是拒绝！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怎么相信我们之间所谓的感情？”
江屿白看着她汹涌的泪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擦掉眼泪，但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停在了空中，最终缓缓收回。
“对不起……”他再次重复这三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
“是不能，还是不想？”姜知夏逼问，心口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江屿白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里面有挣扎，有无奈，有心疼，但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有区别吗？”他低声反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姜知夏从未听过的、深沉的疲惫和……认命？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姜知夏心中所有的期待。她明白了。无论是因为不能还是不想，结果都是一样的——他选择将她隔绝在外。
她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而决绝：“好，我明白了。江屿白，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的秘密，你的苦难，都与我无关。我们……到此为止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图书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痛钻心，却异常坚定。
江屿白坐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追。他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孤寂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沉重的影子。
姜知夏冲出图书馆，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眼泪被风吹干，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不知道自己和江屿白之间，是否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但她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被这种无止境的猜测、等待和失望彻底拖垮。她需要喘口气，需要找回那个独立的、不为任何人而活的自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拿出来看，是沈哲发来的信息：
【知夏，听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晚上有空吗？我们系有个小型的学术沙龙，挺轻松的，要不要一起来散散心？】
看着这条信息，姜知夏怔住了。沈哲……他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像一缕温暖的阳光。
她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她回复了一个字：
【好。】
或许，是时候尝试着，走出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去看看别的风景了。即使那风景，未必是她最终想要的归宿。但至少，能让她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痛苦和迷茫。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而她和江屿白之间那本就脆弱的纽带，在经过这次含糊其辞的、伤人的对峙后，似乎已经走到了断裂的边缘。未来何去何从，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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