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旧公寓顶层的安全屋,狭小、简陋,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尘和隔壁飘来的廉价油烟混合的味道。与之前那些设施齐全、规划严谨的据点相比,这里更像一个临时凑合的避难所,但也因此,莫名地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EFSF的追踪似乎暂时被甩开了,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入住后的头两天,气氛依旧压抑。江屿白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星火”模型与新获取数据的整合,或者与“教授”进行加密通讯,安排下一步的物资补给和情报对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左臂的伤显然还在隐隐作痛,偶尔会不自觉地蹙眉,但他从不提及,只是机械地吞下“狐狸”带来的止痛药。
姜知夏则强迫自己专注于数据分析,但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坐在窗边、背影孤直的身影。他周身笼罩的那层冰壳似乎比之前更厚了,那种刻意的疏离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上。她想起他之前那句“你其实可以离开”,心里就一阵发闷。他是真的希望她走,还是……在害怕什么?
转机发生在第三天下午。“狐狸”外出补充给养和打探消息,安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老旧的窗棂,让房间更显昏暗和寂静。姜知夏正对着一组复杂的数据公式皱眉,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她猛地转头,看到江屿白左手按着受伤的手臂上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你怎么了?”姜知夏立刻丢下电脑,冲了过去。
“没事……”江屿白想推开她伸过来的手,但动作迟缓无力,声音虚弱。
姜知夏不容分说地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伤口疼?还是发烧了?”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他一直在硬撑!
“我没事……”他还想挣扎,但高烧和伤痛显然耗尽了他的体力,被姜知夏半扶半抱着,踉跄地倒在了那张简陋的床铺上。
“你别动!”姜知夏又急又气,声音带着哭腔,“都这样了还硬撑!”她迅速翻出医药箱,里面有“狐狸”准备的退烧药和更换的绷带。
江屿白闭着眼,眉头紧锁,呼吸急促,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姜知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先帮他量了体温,39度8!高烧!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左臂的绷带,伤口果然有些红肿发炎,虽然没严重化脓,但显然情况不妙。她先用酒精棉仔细清洁伤口周围,动作轻柔得近乎颤抖,然后涂上消炎药膏,换上干净的绷带。整个过程,江屿白始终闭着眼,牙关紧咬,偶尔从喉间溢出极轻的抽气声,但始终没有睁开眼看她。
处理好伤口,姜知夏扶他起来,喂他吃下退烧药。他顺从地咽下,然后无力地靠回枕头上,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脆弱。
姜知夏去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浸湿,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汗水和脖颈。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颤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深邃冰冷的眸子,此刻因高烧而显得有些朦胧,带着一丝罕见的、不加掩饰的疲惫和……依赖?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姜知夏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所有之前的委屈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她放柔动作,继续帮他擦拭,低声说:“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
江屿白看了她几秒,然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似乎是药效发作,也可能是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姜知夏坐在床边,守着他,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和他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狭小、破旧、危机四伏的房间,因为这个生病沉睡的人,忽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感。仿佛外面所有的风雨和追杀,都被这扇薄薄的门板隔开了。这里,成了暂时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的避风港。
“狐狸”回来时,已是傍晚。看到江屿白睡着,姜知夏守在旁边,她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将采购的食物和药品放下,又检查了一遍安防系统,便自觉地退到外间,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江屿白这一觉睡了很久。姜知夏期间几次探他的体温,热度渐渐退了下去。她趁他睡着,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房间,将“狐狸”买回来的简单食材归置好。看着那些米面蔬菜,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当江屿白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温暖的食物香气。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看到姜知夏正背对着他,在一个小小的电热锅前忙碌着,身影在温暖的灯光下拉得很长。
“你醒了?”姜知夏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正好,粥快好了。你发烧刚好,喝点清淡的。”
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走过来,粥熬得糯糯的,上面撒着一点点翠绿的葱花。很简单的食物,却在此刻显得格外诱人。
江屿白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那碗粥,又抬头看看姜知夏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的脸颊,眼神复杂,半晌,才低声道:“谢谢。”
“快趁热吃。”姜知夏把碗递给他,自己拉过椅子坐在床边。
江屿白接过碗,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慢慢送入口中。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细微的进食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味道……怎么样?”姜知夏有些紧张地问。她的厨艺其实很一般。
“很好。”江屿白头也没抬,声音依旧平淡,但姜知夏却莫名觉得,这两个字比任何赞美都动听。
他安静地吃完了整碗粥,脸色似乎也红润了一些。姜知夏接过空碗,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感觉好点了吗?”她问。
“嗯。”他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夜景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以前……我生病的时候,我妈也会给我熬这样的白粥。”
姜知夏的心猛地一颤。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平静地提起他的母亲。她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她手艺也不好,总是熬得太稠或者太稀。”江屿白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那是一个近乎虚幻的弧度,带着深深的怀念和痛楚,“但她总会坐在旁边,看着我吃完。”
姜知夏的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瘦弱的少年,坐在冰冷的家里,喝着母亲熬的、或许并不美味的粥,那是他黑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带着温度的回忆。
“这里……虽然破,”江屿白收回目光,看向这个狭小却此刻充满暖意的房间,声音低沉,“但有点……像家的感觉。”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姜知夏的心湖,激起汹涌的波涛。家的感觉……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呢?在这个充满不确定和危险的世界里,有他在的地方,能这样安静地守着他,为他做一碗简单的粥,竟然就成了“家”。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被子上的、没有受伤的右手上。他的手指冰凉,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嗯,”姜知夏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无比坚定的笑意,“是家的感觉。”
这一次,江屿白没有移开目光,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有春水在悄然涌动。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无声的承诺。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危机并未远离。但在这个简陋的安全屋里,两颗饱经磨难的心,却因为一碗白粥,一次生病,一句无心的话,前所未有地靠近了。那种熟悉的陌生感,在温暖的粥香和交握的指尖中,悄然冰释。
“家的感觉”,或许并不需要华丽的房子和安稳的生活,只需要一个可以彼此依靠、互相取暖的人,和一个暂时遮风避雨的角落。对于一直在流浪和战斗的他们来说,这片刻的温情,已是命运最慷慨的馈赠。而这来之不易的“家”的感觉,也将成为他们继续面对未来风雨的、最坚实的力量源泉。
喜欢恰似星语过境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恰似星语过境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