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深处,一道巨大的天然岩石裂缝被茂密的藤萝和杂乱的枯木所掩盖,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其后的洞天。这里便是孙空空为猴族选定的第一个避难所——“水帘别府”。
洞内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虽然潮湿阴暗,却胜在绝对安全。被救出的十余只老猴蜷缩在洞穴的最深处,惊魂未定地依偎在一起,用恐惧而又混杂着一丝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将他们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神秘同类。
他浑身灰扑扑,身材只有三尺高,看起来并不强壮,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深邃得可怕,仿佛能洞悉一切。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让他们这些曾经在猴王座前听过训的老猴,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既熟悉又敬畏的战栗。
孙空空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他知道这些族人经历了太多苦难,任何轻率的举动都可能吓到他们。
他只是如鬼魅般悄然离去,又在片刻后无声归来。
当他再次出现时,怀中已经多了一大捧沾着露水的鲜嫩野果,以及一些捣碎后能散发出清凉气味的、用于治疗鞭伤的草药。他将这些东西轻轻放在洞口不远处一块干净的石板上,然后便退回阴影之中,静静地注视着。
老猴们面面相觑,腹中传来的饥饿感与身上的伤痛,让他们对那些物资充满了渴望,但对这个陌生强者的恐惧,又让他们不敢上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洞穴内只有水滴落下的“嘀嗒”声。
终于,一只最为年长、背脊佝偻,但眼神中尚存智慧之光的老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正是孙空空记忆中的“通臂老猿”,当年猴族中最有智慧的长者之一。
通臂老猿看了一眼阴影中的孙空空,又看了看那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野果,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对着孙空空,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古老的猴族大礼。
这是弱者对强者的臣服,也是获救者对拯救者的感恩。
见孙空空没有反应,通臂老猿才直起身,蹒跚地走到石板前,拿起一枚野果,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先递给了身边一只受伤最重、还在低声呻吟的同伴。
其他的猴子见状,也纷纷鼓起勇气,上前领取食物和伤药,洞穴内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喜悦的咀嚼声。
孙空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颗冰封的心,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一幕,撬开了一丝缝隙。但他很快便将这丝多余的情感压了下去。现在,还不是温情的时候。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到一面相对平整的石壁前。他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所有猴子紧张的注视下,开始在石壁上刻划。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笔都清晰有力。他没有画自己,也没有画别的,而是画了一座寨子,一个矿坑,以及密密麻麻、代表着妖兵的小点。
通臂老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将手中的果核放下,也捡起一块石头,走到石壁前。他的手虽然因为年老和劳累而不断颤抖,但刻下的线条却依旧稳定而精准。
一场无声的、原始的交流,就在这幽暗的溶洞中展开了。
通臂老猿凭借着自己多年的记忆,在孙空空画出的草图上,开始进行补充和修正。他指出了妖兵头目们居住的营帐,标注了几个隐蔽的暗哨位置,甚至连巡逻队换防的大致时间规律,都用简单的符号标记了出来。一幅远比孙空空分身侦查得来的、更为详尽的妖兵布防图,渐渐在石壁上成型。
孙空空看着石壁上的图,眼中精光一闪,又在旁边刻下了一个魁梧的、手持狼牙棒的熊的形象,然后用石子指了指它的脑袋,画上了一个问号。
通臂老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他点了点头,然后在熊的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酒坛子,又画了一个太阳落山的图案,最后在酒坛旁边,画了一个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不成形的鬼脸。
意思再明确不过:黑风将嗜酒如命,尤其喜欢在日落后痛饮,并且酒后极易暴怒,失去判断力。
这正是孙空空最需要的情报!
他又指了指水帘洞的方向,画上了一层枷锁的模样,并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通臂老猿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沉思了许久,才在枷锁的中央,刻下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石头,石头上布满了扭曲的符文。他指了指这块石头,又指了指黑风将的营寨方向,示意这块作为封印核心的黑石,平日里是由黑风将亲自看管的。
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信息,孙空空点了点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通臂老猿,那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认可。
他没有再停留,将剩下的食物和清水留下后,整个身影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洞外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洞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获救的老猴们围在石壁前,借着洞顶缝隙中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那幅充满了杀机的地图,又看了看地上新鲜的果皮和草药。
他们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灰影”是谁,来自哪里,又将要去向何方。
但他们知道,从今夜起,这片被黑暗笼罩了太久的花果山,终于,照进了一丝微光。而这位沉默的救世主,将带着他们所有猴族的仇恨与希望,去执行那石壁之上,未曾言明的血腥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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