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繁华的东市，周遭渐渐安静下来。绵绵靠在车壁上，闭着眼，仔细回味着醉仙楼里的每一帧画面、王管家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暗藏机锋的话。虽然表面镇定，但初次独自面对如此直接的试探，精神的高度紧绷后，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陈清漪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今日种种，虽不明就里，但也隐约感觉到绵绵去醉仙楼并非单纯为了喝茶。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握住绵绵的手，柔声道：“累了吧？回去好好歇歇。”
手背传来温暖的触感，绵绵睁开眼，对上陈清漪清澈而充满善意的目光，心中一暖，反手握紧了她：“谢谢清漪姐姐今日陪我。”
“这有什么。”陈清漪莞尔，“与你说话很投缘，以后常来找我玩便是。若是……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与我说说，虽未必能帮上忙，但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强。”
这份不问缘由的信任与关怀，让绵绵鼻尖微酸。在京城这个充满算计的地方，能得此挚友，是她的幸运。
马车在静心苑角门停下。绵绵与陈清漪道别，约好过两日一起去城南的慈恩寺上香，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一进院门，就看到顾惜朝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廊下，拿着一根草梗逗弄蚂蚁。见到绵绵回来，他立刻蹦了起来，凑上前压低声音问：“怎么样怎么样？表嫂，那老狐狸上钩没？”
绵绵被他急切的样子逗笑了，点了点头：“应该算是……看到鱼饵了。” 她简单将经过说了一遍，略去了自己内心的紧张，只重点描述了王管家的反应和最后的交锋。
顾惜朝听得眉飞色舞，拍手道：“妙啊！表嫂你这应对，简直是滴水不漏！既没露怯，也没被他套出话，还反过来将了他一军！看那老小子还敢小瞧人！” 他对绵绵的佩服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这时，福伯过来禀报：“姑娘，公子醒了，正在书房等您。”
绵绵心中一紧，也顾不上和顾惜朝多说，快步向书房走去。推开书房门，只见卫珩披着外袍，坐在书案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正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绵绵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关切。
“嗯。”绵绵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将醉仙楼之行的细节，包括自己的感受和判断，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卫珩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待她说完，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做得很好。王永年那边，已经起了疑心，接下来，他们要么会加紧藏匿账本，要么……会想办法试探我的虚实，或者，对你下手。”
他的分析冷静而精准。绵绵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动等待。”
“自然不能。”卫珩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既然饵已经放下，看到了鱼影，下一步，就该考虑如何收线了。醉仙楼的三楼……需要想办法上去看看。”
“三楼守卫森严，寻常方法恐怕难以进入。”绵绵蹙眉。
“所以，需要时机，和一个合理的身份。”卫珩看向她，目光深邃，“或许，可以从那位胡商之女，或者……陈小姐身上想想办法。”
绵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胡灵儿性格跳脱，陈清漪交友广阔，或许能提供进入某些特殊场合的机会。但这其中也蕴含着风险。
“我明白，我会留意的。”绵绵应下。她看着卫珩清瘦的侧脸和眼下的淡淡青影，心疼道：“这些事不急，你先养好身体最重要。今日你也劳神了，早点休息吧。”
卫珩握住她放在书案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我没事。倒是你，今日辛苦了。”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难得的温柔。
绵绵脸颊微热，摇了摇头：“不辛苦。”
书房内烛火跳动，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温情在空气中流淌。
而此刻，陈清漪的马车正在回陈府的路上。却见顾惜朝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笑嘻嘻地走在马车窗帘边。
“陈小姐，真巧啊！我刚从营里回来，正好路过！”顾惜朝挠着头，眼神有些飘忽，显然这“巧遇”水分很大。
陈清漪何等聪慧，岂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她抿唇一笑，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顾小将军。”
“那个……天色晚了，我……我送你回府吧？”顾惜朝憋红了脸，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
陈清漪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潇洒不羁的小将军，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手足无措，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暖意。她轻轻点了点头：“有劳小将军了。”
月光下，少年将军骑着马，陪着温婉小姐缓慢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气氛微妙而美好。顾惜朝搜肠刮肚地想找话题，从军营趣事说到京城八卦，笨拙却真诚。陈清漪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将陈清漪安全送到府门口，顾惜朝看着她进门的身影，傻笑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上马，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离开了。他觉得，今天的月亮，格外地圆，格外地亮。
静心苑内，绵绵服侍卫珩睡下后，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同一轮明月。今日之行，让她更深刻地感受到了前路的艰险，但也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她有要守护的爱人，有关心她的朋友，有忠诚的伙伴。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份力量，将支撑她走下去，直到真相大白，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夜风拂过，海棠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未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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