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玖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刻,原本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熟的傅诗淇,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风声。他眼底的迷蒙醉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清醒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刚才那短暂而模糊的触感——温热的水杯,以及握住他手腕的那只微凉而稳定的手——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还有那句带着担忧的、轻柔的“喝点水,毅哥”……这些碎片般的感知,在他半醉半醒的意识里交织,带来一种陌生而细微的悸动。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床头柜上那杯还剩一半的蜂蜜水,眼神晦暗不明。片刻后,他重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似乎想将那些纷乱的思绪也一并埋藏。酒精的后劲和疲惫最终占了上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有人安然入睡,有人却辗转反侧。
涛哥几乎一宿没睡好,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杀青宴上和房间里的一幕幕:王制片对宋玖的赏识和挖角、车上宋玖让傅诗淇靠着自己肩膀的画面、以及傅诗淇迷迷糊糊握着宋玖手喝水的那个瞬间……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旋转,让他心里那点不安和焦虑越来越放大。
他越想越觉得,傅诗淇和宋玖之间的氛围,似乎真的有点……不太一样了。这种“不一样”很微妙,可能当事人自己都没察觉,或者察觉了也没当回事,但他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心惊肉跳。傅诗淇是他老板,更是他朋友,宋玖是他一手招进来、极其看重和信赖的工作伙伴。他绝不希望因为任何模糊不清的关系影响到工作,甚至影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
天刚蒙蒙亮,涛哥就爬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组织着语言。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得提醒一下宋玖,保持好该有的专业距离。这既是对傅诗淇负责,也是对宋玖的保护。
好不容易熬到觉得宋玖应该起床了的时间,涛哥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宋玖的房门。
宋玖已经起来了,正坐在书桌前整理杀青后需要移交和备份的文件。她打开门,看到门口一脸凝重、眼袋深重的涛哥,有些意外:“涛哥?这么早,有事?”
“呃……小玖,方便进去说两句吗?”涛哥搓了搓手,语气有些不太自然。
宋玖侧身让他进来:“请进。”
涛哥走进房间,局促地站在屋子中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措辞极其委婉,几乎到了拐弯抹角的地步:“小玖啊……那个……昨天杀青宴,辛苦你了。后面还有的忙呢……”
宋玖安静地看着他,等他下文。
“嗯……就是……”涛哥硬着头皮,继续道,“咱们这行吧,你也知道,工作强度大,节奏快,人际关系有时候也挺复杂的。毅哥他……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对工作特别认真,投入起来那是百分之一百二,有时候可能……可能就顾不上一些细节,或者没想那么多……你明白吧?”
宋玖点点头,表情平静:“明白。毅哥对工作很专注。”
“对对对!专注!就是太专注了!”涛哥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连忙点头,“所以有时候吧,咱们做助理的,就得更细心点,多担待些,也多提醒着点。咱们是一个团队,合作默契最重要,对吧?但有时候吧……这个距离感也得把握好,保持专业的距离,对大家都好,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呃……麻烦和误会,你说是不是?”
他说得磕磕绊绊,眼神里充满了“你懂我意思吧”的暗示和恳求。
宋玖听着他的话,结合昨天房间里傅诗淇那个无意识的举动和涛哥当时石化的表情,心里立刻明白了涛哥这番弯弯绕绕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黯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平静地看着涛哥,语气认真而肯定:“涛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也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团队合作和专业距离,我都清楚。”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不满或辩解,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冷静理智的态度。
涛哥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他一方面松了口气,觉得宋玖果然懂事、靠谱,一点就通;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虽然八字还没一撇),而且打的还是他自己都非常欣赏的两个人。
“哎,小玖,你别误会,涛哥不是那个意思……”他试图再解释两句,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涛哥,我没误会。”宋玖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你的提醒是对的。我会注意。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整理一下今天的交接文件。”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涛哥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点点头:“行,那你忙,你忙……辛苦了。”他讪讪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走廊里,涛哥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勉强落了地,但同时又压上了另一块更沉的石头,堵得他有点难受。
房间里,宋玖在门关上的瞬间,站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睫,看着地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唇微微抿紧了些。涛哥的话虽然委婉,但意思很清楚。而昨晚那个意外的接触,也确实超出了正常的工作界限。
她走到书桌前,重新坐下,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却久久没有移动鼠标。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她打开日程表,开始更加细致地规划起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助理”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上。
从这一天起,宋玖的行为发生了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变化。
她依旧高效、细心、周到地完成所有工作。傅诗淇需要的资料、水杯、日程提醒,她都会提前准备好,分毫不差。
但那种无声的、仿佛心灵相通的默契感,似乎被她刻意收敛了起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傅诗淇一个眼神扫过来时就精准地递上他可能需要的东西,而是更多地等待明确的指令或通过涛哥中转。她和傅诗淇的物理距离也悄然拉远了一些,除非必要,她会保持在一步以外的范围。交谈时,她的目光更多落在笔记本、手机或者别处,避免长时间的直接对视。语气也更加公事公办,少了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自然的关切。
傅诗淇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起初他以为是刚杀青大家都很累,或者宋玖在忙后续的交接。但几天下来,这种疏离感持续存在,甚至更加明显。他有些不解,偶尔会下意识地看向宋玖,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到答案,但看到的永远是她专注工作的侧影和礼貌而疏淡的态度。
一次,在从长白山返回长沙的飞机上,傅诗淇想问问宋玖关于《长安诺》剧本初步梳理的进度,他习惯性地侧过头,想和她讨论几句,却发现宋玖戴着耳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转回头,心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但他忙于投入新的工作准备,一时也无暇细想。
宋玖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她没有抬头,只是将平板电脑上的文档又翻过一页,指尖微微收紧。她正在努力地将一切拉回正轨,用最严格的专业标准来要求自己,将那份悄然滋生的、不该有的微妙情愫,牢牢封锁在心底。她的成长,在于更加清醒地认识自己的位置,并维持着这份界限分明的工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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