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说完“不管饭”之后，能换来至少三天的清净。
我错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一群人。
甚至，连她们脸上，那种，混杂着敬畏和试探的表情，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我，被小翠，从被窝里，硬生生，拖了起来。
她给我，套上了那身，代表着皇贵妃身份的，繁琐宫装。
给我，梳了一个，我觉得，能把我的头皮，直接拽掉的，复杂发髻。
最后，她，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死死地，按在了主位上。
承恩殿的正殿。
我从来没觉得，这张椅子，这么硌人。
我，哈欠连天。
眼泪，都快把脸上那层，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粉，给冲出两条沟了。
底下，德妃苏婉仪，领着一群妃嫔，恭恭敬敬地，站着。
她们，今天学乖了。
没一上来就跪。
只是，用一种，朝圣般的眼神，看着我。
好像，想从我脸上，每一个，因为没睡好而爆出来的痘上，都解读出，治国安邦的深意。
我，烦透了。
我的面前，摆着一碟，小翠早上刚做的，芸豆卷。
白白糯糯的，里面裹着豆沙。
是我的最爱。
可现在，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因为，有人，在说话。
一个，我没什么印象的，嫔妃。
穿着一身，很鲜亮的，桃红色宫装。
她叫什么来着？
丽嫔？
好像是。
我记得，她是以前，跟着许皇后，混的。
许皇后，就是那个，因为太子被废，现在，被关在自己宫里，出不来的倒霉蛋。
“皇贵妃娘娘，真是好福气。”
丽嫔的声音，又甜，又腻。
听得我，牙疼。
“想当年，许皇后还在的时候，这后宫，可没这么，清闲过。”
“皇后娘娘，最是，看重规矩。每日的晨昏定省，那是，雷打不动。迟到一刻，都要受罚的。”
“不像现在，全凭娘娘您，心善。”
我，正想伸手去拿芸豆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院子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冷了。
我能感觉到，德妃，在我左手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其他妃嫔，都低下了头。
眼观鼻，鼻观心。
跟一群，木头桩子似的。
这个丽嫔，胆子不小。
她这是，在拿一个废后，来敲打我？
说我，不如许皇后，有威严？
说我，管不好后宫？
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发火。
连小翠，都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可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困。
还有，饿。
丽嫔，看我没反应。
以为我，怕了。
或者，是没听懂。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说起来，许皇后，也真是可惜了。”
“她那个人，就是，太较真，太想把什么事，都做到最好。”
“不像有些人，命好，什么都不用做，这天大的富贵，就自己，掉下来了。”
这话，就差，直接点我的名字了。
我，打了个哈欠。
真的，好困。
她怎么，那么多话？
我，终于，伸出手。
不是去打她。
而是，捏起了一块，芸豆卷。
我，把它，放在嘴里，慢慢地，嚼。
很甜。
很软。
很好吃。
丽嫔的声音，停了。
整个大殿，安静得，能听见，我咀嚼芸豆卷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她们，在等我，开口。
等我，雷霆震怒。
我，咽下最后一口。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丽嫔。
她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又捏起一块芸豆卷。
没吃。
我，对着小翠，抬了抬下巴。
“赏她了。”
小翠，愣了一下。
然后，立刻，反应过来。
她，端起那碟芸-豆卷，走到丽嫔面前。
“丽嫔娘娘，这是我们娘娘，赏您的。”
丽嫔，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光了。
她，看着那碟，离她，只有几寸远的，点心。
像是，看着什么，要命的毒药。
接，还是，不接？
这是个，问题。
她，不傻。
她知道，她要是接了。
就等于，在我面前，认了输。
她刚才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就都成了，一个笑话。
可她，要是不接……
那就是，公然，抗旨不尊。
我，虽然，只是个，不管饭的皇贵妃。
可我也是，皇贵妃。
她的手，在抖。
抖得，很厉害。
我，看着她。
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我，只是，觉得她，太吵了。
影响我，吃早饭。
我，懒洋洋地，开了口。
声音，不大。
但是，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
“看你，说了这么多话，口也干了吧。”
“尝尝这个。”
“甜的。”
我顿了顿，看着她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补充了一句。
“希望能让你，那张嘴，也跟着，甜一点。”
“噗嗤。”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
虽然，很快就憋了回去。
但那一声，就像，在紧绷的鼓面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松动了。
我看见，德妃，把头，埋得更低了。
但她的肩膀，在，不停地，抖。
丽嫔的脸，从白，变成了红。
又从红，变成了，一种，铁青色。
精彩极了。
她，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颤抖着，从碟子里，捏起了一块，芸豆卷。
“臣妾……谢娘娘，赏。”
她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
我，摆了摆手。
“行了。”
“都跪安吧。”
“本宫这儿，不管午饭。”
说完，我站起身。
在一屋子人，复杂又敬畏的目光里。
在丽嫔，那能杀人的，眼神里。
打着哈欠，走回了我的寝殿。
我，要去，补个回笼觉。
天塌下来，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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