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不转了。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
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桌边,端起那盘已经凉透的酱肘子,转身就往小厨房跑。
我的动作一定很可笑。
像一只被猎人盯上的,慌不择路的肥硕鹌鹑。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热。
把它热了。
这是皇命。
我不敢有半分违抗。
我甚至不敢去想,他吃完之后,会怎么处置我。
小厨房里,灶膛的火还未完全熄灭,透着暗红的余温。
我把那盘肘子放到灶台上,手抖得不成样子,险些把盘子都摔了。
我笨拙地往灶膛里添柴,划火石的手抖得连火星子都打不出来。
一旁的小桃,总算从惊吓中找回了一丝神智,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抢过我手里的火石。
“主子,我来,我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火,终于生了起来。
橘色的火焰舔舐着锅底,我把那盘肘子放进锅里隔水蒸。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是凌迟。
水汽慢慢升腾,那股熟悉的,曾让我无比安心的肉香味,再一次弥漫开来。
可这一次,我闻到的不是香,是血腥味。
是我自己人头落地的血腥味。
我不敢回头。
我能感觉到,他就坐在那张破凳子上,隔着一道门,视线穿透了墙壁,落在我背上。
冰冷,沉重。
我整个人都僵着,后背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往外冒。
“主子,好了。”小桃小声提醒我。
我机械地端起盘子。
很烫。
那热度透过盘底,灼烧着我的手指,可我感觉不到疼。
我端着这盘“罪证”,一步一步,挪回屋里。
他还是那个姿势,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屋子里的灯火被宫人换成了更亮的宫灯,照得他脸上的轮廓分明。
我看不出他的情绪。
我把盘子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那张油腻腻的,满是划痕的破桌子,和他明黄色的龙袍,形成了最刺眼的反差。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我们之间的云泥之别。
他没动。
我也不敢动。
我就那么卑微地跪在他脚边,低着头,等着他下一步的指令。
他要筷子吗?
我这里只有竹筷,上面还有我用小刀刻的记号。
他会嫌弃吗?
还是,他根本就不屑于用我这贱民用的东西?
“筷子。”
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的心一抖,赶紧爬起来,从碗柜里翻出我那双专属的竹筷,用袖子反复擦了好多遍,才哆哆嗦嗦地递过去。
他接了过去。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双粗糙的竹筷。
然后,他夹起了一块肘子。
那块肉,颤巍巍的,泛着诱人的油光。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块肉,放进了嘴里。
我的呼吸停了。
我的心跳也停了。
他慢慢地咀嚼着。
很慢,很优雅。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屋子里,只有他吞咽时,喉结滚动的轻微声响。
我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不敢呼吸。
我在等。
等他最后的宣判。
他会说,味道不错,赏你个全尸。
还是说,此等美味,你也配吃?拖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他吃完了第二块。
第三块。
他吃得很认真,不快,也不慢。
我从一开始的极度恐惧,到慢慢变得麻木。
我的脑子,好像被冻住了。
就这样吧。
死前能看皇帝吃我做的酱肘子,也算是……独一份的殊荣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筷子被轻轻放下的声音。
啪嗒。
我的身体猛地一抖,整个人从麻木中惊醒。
来了。
要来了。
“茶。”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愣住了。
茶?
他还想喝茶?
我这晚晴轩,哪有什么好茶?
都是内务府每年发的,最粗劣的茶梗和茶叶末子。
我拿那种东西给他喝,是不是又多了一条“大不敬”的罪名?
“主(主子),”小桃拉了拉我的袖子,声音抖得不成调,“用……用您藏在枕头底下的那个?”
我猛地想起来。
去年过年,我那个在御膳房当差的远房表哥,偷偷塞给我一小包新茶。
我一直没舍得喝。
我疯了一样爬起来,冲到床边,从枕头底下翻出那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我用颤抖的手,给皇帝泡了一杯茶。
我甚至不敢去看那茶汤的颜色。
我闭着眼,把茶杯递过去。
他接了过去。
我听到他揭开茶盖,用杯盖撇了撇茶叶的声音。
然后是喝水声。
他喝了。
他居然真的喝了。
喝完,他把茶杯放回桌上,站了起来。
他要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不杀我了?
巨大的,不真实的感觉,将我整个人淹没。
我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我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劫后余生?
他只是饿了,路过我这里,进来吃顿饭?
我冲撞贤妃的事,他忘了?
我僭越吃好东西的事,他不追究了?
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他停住了。
我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背对着我,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王德海。”
“奴才在。”
王德海那尖细的声音,透着一股阴冷。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林氏素言,性情温良,淑慎有仪。着,即日起,抚养三皇子裴昭。”
轰——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抚……抚养三皇子?
让我?
养那个孩子?
我听错了吗?
我一定是在做梦。
一个比被他当场下令砍头,还要荒唐的噩梦。
我连自己都养不明白,我怎么养皇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新的惩罚吗?
他觉得杀了我太便宜我了,所以要换一种方式折磨我?
让我去养那个身份敏感,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让我被卷进更深的漩涡里,最后死无全尸?
这个男人,好狠的心。
我眼前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他走了。
带着他那些沉默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走了。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
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只留下这道让我魂飞魄散的圣旨,和一室的死寂。
“主子!主子!”
小桃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身边,用力摇晃着我。
“您听见了吗?皇上让您抚养三皇子!天大的恩典啊!您要出头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狂喜。
出头?
我惨笑一声。
这是出头吗?
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这是给我送来了一道催命符!
我能想象得到,从今晚开始,这后宫里,会有多少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这破败的晚晴轩。
贤妃会怎么想?
她只会觉得,我不仅当众下了她的面子,还用卑劣的手段,从她手里抢走了教养皇子的权力。
她不会放过我的。
皇后呢?
宫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能抚养皇子的贵人,还是一个十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聪明人”,她会怎么想?
还有那些没有子嗣的,或者儿子不受宠的妃嫔。
她们会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我完了。
我彻底完了。
我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一夜之间,变成了所有人的靶子。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只用了寥寥数语,就彻底毁了我安稳等死的咸鱼生活。
“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小桃看着我惨白的脸,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没理她。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桌上那盘只剩下残羹冷炙的酱肘子。
我不后悔给他吃了。
我只后悔,我今天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去给那个小鬼一块枣花糕。
如果没去,我现在还安安稳稳地待在我的狗窝里。
吃着我的肘子,做着我出宫开饭馆的美梦。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脖子。
我感觉,那里已经悬上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随时,都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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