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林晚亲手构建的“新大陆”,在茉莉花茶的清香袅袅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进行着缓慢而深沉的“呼吸”。这并非物理上的胀缩,而是一种存在感的弥散,一种能量场的扩张。它不再仅仅是毛线与针脚的组合物,而是成了一个拥有自身历史、肌理和灵魂的独立疆域。
林晚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如同一位君主巡视着自己刚刚稳固的领地。她看到深色的“骨架”边界如何有力地框定了这片疆土,抵御着外部混乱的侵蚀;看到浅灰的“基底”如何像肥沃的土壤,滋养着嵌入其中的“安宁”碎片与“灵光”遗迹;看到那些蜿蜒曲折的新旧交界线,如何记录着艰难的融合与征服;也看到那些被她刻意保留的“错误”结构,如同奇特地貌,为这片疆域增添了独特的个性与深度。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创造者骄傲与守护者责任的复杂情感,在她胸中充盈。这片疆域是她意志的延伸,是她从绝望深渊中亲手打捞出的希望之岛。它与她膝上织片其余那些尚未被触及的、依旧冰冷混乱的区域,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与这成就感同时升起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以及对前方那依旧广袤的“未征服之地”的清醒认知。地衣的蔓延需要时间,需要持续的能量输入。她感到一种精神上的饱和,仿佛连续多日的高强度创作已经耗尽了她当前的灵感与心力储备。
她需要暂停。不是放弃,而是战略性的休整,让这片新生的疆域也“沉淀”一下,让她自己得以喘息和吸收。
周韵似乎早已洞悉了她的状态。在林晚放下茶杯,轻轻揉着酸痛的眼眶时,周韵站起身,没有询问她接下来的计划,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语气说:“今天天气很好,陪我去阳台看看花吧。”
这不是一个建议,更像是一个处方。
林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膝上那片织片,那片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疆域”。离开它,哪怕只是片刻,都让她产生一丝莫名的焦虑,仿佛一回头它就会消失,或者被那片冰冷的“荒原”重新吞噬。
周韵没有催促,只是站在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林晚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将棒针小心地别在织片上,缓缓站起身。长时间维持坐姿让她双腿发麻,眼前一阵发黑,她不得不扶住墙壁稳住身体。
当她跟着周韵走到阳台时,午后的阳光如同温暖的瀑布,瞬间将她包裹。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太久没有直接接触如此明亮、毫无遮挡的光线了。微风拂过,带来植物清新的气息和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
阳台不大,但被周韵打理得生机勃勃。几盆茉莉开得正盛,簇簇洁白的小花散发着浓郁的甜香,与刚才茶水的余韵交织在一起;一株三角梅沿着栏杆攀爬,开出紫红色的、热烈到近乎嚣张的花朵;还有几盆多肉植物,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色彩,声音,气味,温度……这些被她在室内刻意屏蔽了的、属于外部世界的丰富信息,此刻汹涌地涌入她的感官,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不适。她习惯了那片织片所代表的、高度浓缩而灰暗的内部世界,外部世界的“正常”与“鲜活”,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刺眼。
周韵没有指给她看任何特定的花,只是自顾自地拿起一个小喷壶,细心地给一盆叶片有些发蔫的绿萝浇水。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如同碎钻。她偶尔会用手指轻轻拂去一片枯叶,动作自然而专注。
林晚靠在阳台栏杆上, initially 有些无所适从。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掠过楼下街道上如甲虫般缓慢移动的车流,掠过对面楼房阳台上晾晒的、在风中鼓荡的彩色衣物,掠过天空中被风撕扯成絮状的云。
一种奇怪的疏离感笼罩着她。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从漫长冬眠中醒来的生物,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而迟钝。那片织片,那个她构建的“疆域”,虽然充满了挣扎与痛苦,却是她无比熟悉的、可以掌控的“内部”。而眼前这个鲜活的世界,却显得如此庞大、嘈杂,充满了未知的变量。
然而,随着阳光持续地洒在身上,带来真实的暖意;随着微风不断吹拂发梢,带来流动的感觉;随着茉莉的甜香固执地钻入鼻腔,唤醒某些沉睡的感官记忆……那种坚冰般的疏离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她注意到一只蜜蜂,嗡嗡地围绕着茉莉花丛打转,最终落在一朵花上,毛茸茸的身体沾满了金黄的花粉。她看到一片三角梅的花瓣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坠向楼下。她听到不知谁家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钢琴练习曲,生涩却充满活力。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她因过度专注而变得如同一潭死水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生命,在以一种她几乎已经遗忘的方式,在她身边喧闹而执着地进行着。
周韵浇完了花,放下喷壶,也走到栏杆边,与她并肩站着,望着远方。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分享着这片阳光与视野。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但与室内那种充满张力的、关乎创造与救赎的沉默不同,这是一种放松的、共享着片刻闲暇的沉默。
林晚闭上眼睛,仰起脸,让阳光完全覆盖在脸上。那暖意穿透皮肤,似乎一直渗入了她冰冷已久的骨骼深处。
她深深地呼吸着,不再是织片前那种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什么的呼吸,而是胸膛充分起伏的、带着植物清香的、自由的呼吸。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世界清晰了一些,也亲近了一些。那片织片,那个“疆域”,依然重要,但它似乎被暂时安置在了一个正确的位置上——它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不再是全部。
她转过身,对周韵说:“我们进去吧。”
周韵点了点头。
回到客厅,再次看到那片织片时,林晚的心境已然不同。它依旧是她需要面对的课题,但不再是她唯一的宇宙。它存在于这个有着阳光、花草、微风和琴声的、更大的世界之中。
她坐回原位,没有立刻拿起棒针。只是静静地看了那片“疆域”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像抚摸一个熟睡婴儿的脸颊一样,抚摸着那片新生的、粗糙而温暖的肌理。
疆域,需要呼吸。
而她,也需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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