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笨拙而清晰的“咔哒”,像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微弱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林晚与这片织片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她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其沉重、恐惧其混乱的囚徒,而是成为了一个主动的、尽管生涩却意志坚定的建造者。
深色的“骨架材”在她手中缓慢而坚定地延伸。最初的几行歪歪扭扭,针脚松紧不一,像初学者笔下的颤抖线条。但林晚没有气馁,甚至没有过多地去关注这些“不完美”。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线、与针最直接的对话里。她感受着线股的张力如何通过棒针传递到指尖,如何调整手腕的力度才能让线圈大小趋于均匀,如何在翻面时保持那些脆弱结构的稳定。
这是一种纯粹的身体学习,绕过大脑的过度思考,直接让肌肉和神经去记忆、去适应。周韵偶尔会在她遇到明显的技术瓶颈,比如线绕得太紧无法滑针时,用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比如轻轻咳嗽一声,或者调整一下自己坐姿——来引起她的注意,但绝不会直接出声指导。林晚会在那短暂的停顿中,观察周韵那放松而稳定的姿态,然后下意识地调整自己过于紧绷的手臂,问题往往便迎刃而解。
几天过去,那片沿着空洞边缘用深色线编织出的区域,已经初具规模。它不再是最初那歪斜的几行,而是形成了一片巴掌大小的、虽然针脚依旧稚嫩却明显整齐了许多的深色布块。这布块紧贴着空洞边缘那些参差不齐的旧织片,像一块刚刚凝固的、颜色深邃的熔岩,覆盖并稳定着原本破碎的边界。
林晚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这片由自己亲手构建的新生肌理。触感是粗糙的,带着毛线固有的扎实感,与她拆解那些旧线段时的冰冷僵硬截然不同。这片布块是“活”的,它蕴含着她的专注、她的努力、她每一次调整呼吸和力道所注入的微小心力。它不完美,但它是她的。
一种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骄傲感,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开始尝试引入其他材料。她挑选了一段颜色较浅、相对平直的“基底材”,小心翼翼地接在深色线的末端。颜色的过渡有些突兀,接线的痕迹也略显笨拙,但她坚持着用平针继续编织。浅灰色的线条逐渐覆盖了深色,新生的织物开始向空洞的内部扩张。
这种材料的切换,带来了新的挑战。不同线段的粗细、韧度略有差异,需要她更加精细地控制手上的力道。但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初步掌握了那种“手感”,调整起来并不像最初那样困难。她的手指仿佛拥有了某种直觉,能自动适应不同材料的特性。
周韵将她引入“基底材”的动作看在眼里,依旧没有评论。但在林晚休息喝水的时候,周韵会将自己正在编织的、那件用了多种灰色线混合的复杂织物,看似无意地放在靠近林晚的位置。那织物上,不同灰度的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丰富而和谐的层次感,仿佛在无声地展示着材质混合的更高可能性。
林晚看着那片织物,又看看自己手中那颜色过渡生硬的编织,若有所思。
当“基底材”编织出的浅灰色区域扩大到足够嵌入那片“安宁区”的平针碎片时,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关键步骤。如何将这片来自过去、代表着稳定与秩序的碎片,无缝地(或者说,有意识地)融入她正在构建的新生结构中?
她比划了很久,尝试了多种角度。最终,她决定不试图掩盖这片碎片的边缘,而是就用棒针,像缝合伤口一样,一针一针地,将这片碎片的边缘与周围新编织的“基底材”连接起来。她用的是与“基底材”同色的线,但针脚刻意放得稍微稀疏一些,让连接处的痕迹清晰可见。
她不想假装这片碎片是原生的。她要让这“缝合”的痕迹本身,成为新肌理的一部分,讲述着修复与整合的故事。
当最后一道连接完成,那片代表着“安宁”的平针碎片,稳稳地嵌入了不断扩大的浅灰色基底之中。它像一座浮出水面的岛屿,既是从过去打捞上来的遗迹,又是新版图中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连接处的针脚虽然稚嫩,却充满了一种郑重其事的力量。
林晚长吁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作品。深色的边界,浅灰的基底,嵌入其中的安宁碎片,以及那清晰可见的、代表着手工缝合的痕迹。
它杂乱吗?是的。
它粗糙吗?毫无疑问。
但它充满了生命力。那是一种由笨拙、尝试、失败、调整和永不放弃的坚持所共同构筑的、蓬勃的生命力。
这种新生的肌理,与她膝上织片其他部分那僵死、冰冷的混乱感,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她甚至开始觉得,那些尚未被处理的、混乱的边缘区域,不再那么可怕了。它们或许可以成为这片新生区域蔓延、征服、或者说……融合的下一个目标。
周韵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那片融合了旧碎片与新编织的区域,目光久久停留。
“像地衣,”周韵忽然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先在岩石上长出一点点,然后,慢慢覆盖整个荒原。”
林晚抬起头,看向周韵。
周韵也看着她,眼神深邃而温暖。
“你已经,长出来了。”
这句话,轻如耳语,却重如千钧。
林晚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下那片粗糙却生机勃勃的新生肌理,眼眶微微发热。
是的。
她长出来了。
从这片痛苦的荒原上,以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顽强地、笨拙地,长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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