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真正的晨光,不是天边那抹青灰,而是像一把锋利却无声的刀刃,精准地切开了夜幕的厚重绒布,将一道稀薄而清冷的白金之色,投在窗框的边缘。光线如同拥有质量的流体,缓慢而坚定地漫溢进来,驱散着壁灯残存的、已然稀薄的暖色光晕,将客厅的轮廓从混沌的黑暗中逐一打捞出来。
周韵在晨光触及窗框的瞬间,便睁开了眼睛。她并未深睡,只是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守夜者的警觉如同水底的暗流,始终在她意识的底层涌动。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首先投向墙角的林晚。
林晚依旧睡着,姿势与深夜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只是蜷缩的幅度似乎略微松弛了一丁点。薄毯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那片灰暗的织片仍在她膝头,在渐亮的晨光中,它的混乱与陈旧显得更加清晰刺目。但她的睡颜是安宁的,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溃与后续的守护,都被睡眠这张细密的网过滤、沉淀,化为了眼底淡淡的青影和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疲惫。
周韵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走到窗边,并未完全拉开窗帘,只是将其中一层薄纱轻轻拨开一道缝隙,让更多的晨光流泻进来,同时保留了室内相当程度的昏暗,以免惊醒沉睡的人。
她走进厨房,动作轻巧地开始准备早餐。烧水的声音被压到最低,瓷杯和碗碟的碰撞也控制在极其细微的范围内。食物的香气——是米粥温和朴素的蒸汽——开始悄然弥漫,取代了夜间残留的茶香和泪水的微咸,像一种无声的宣告:生活仍在继续,日常的轮轴开始了新一圈的转动。
林晚是在米粥那暖融融的香气中,自然而然地醒来的。没有噩梦的尾梢拽着她惊悸而起,没有惯常醒来时那沉重如山的绝望瞬间压上心头。她只是如同从一片深邃却并无恶意的水域底部缓缓上浮,意识先于身体苏醒,首先捕捉到的,是那温暖的食物气息,然后是透过眼帘感知到的、室内朦胧的光线,最后,是身体各处传来的、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产生的僵硬和酸痛。
她缓缓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适应着光线。首先看到的,是身上盖着的薄毯,陌生的触感和重量让她愣了几秒。记忆如同潮水,缓慢地回涌——茶杯,泪水,毛巾,周韵平静的目光,编织声,哼唱声,以及那场漫长而沉重的、被守护着的睡眠。
她没有立刻动弹,也没有像受惊的动物般弹跳起来。她只是躺在那里,感受着身体真实的酸痛,呼吸着带着米香的空气,听着厨房里传来的、被刻意放轻的细微响动。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着她。不是幸福,不是安全,那太奢侈。更像是一种……暂时停火后的间歇,一种被允许暂时卸下重担的、小心翼翼的休憩。
她的目光移动,落在自己膝上。那片织片还在。冰冷的,沉重的,混乱的。但在晨光中,它似乎少了几分夜间那种如同活物般的、张牙舞爪的恐怖感,更像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亟待解决的难题。她甚至注意到,织片边缘有一处极其微小的、之前未曾留意的线头松动,在光线下翘起一个细微的角度。
周韵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一碟清淡的小菜,从厨房走出来。她看到林晚睁着眼睛,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如同看到一件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一样,平静地将托盘放在了茶几上。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但依旧平和。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目光跟着她移动。
周韵没有催促她吃东西,也没有询问她睡得如何。她只是将粥碗往林晚的方向稍稍推近了一点,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端起另一碗粥,小口地喝了起来。她的动作自然寻常,仿佛与林晚共进早餐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食物的热气在晨光中袅袅上升,与之前茶水的热气不同,它更质朴,更充满人间烟火的踏实感。
林晚的胃部,在闻到粥香时,传来一阵清晰的空腹感。不是饥饿带来的灼烧,而是一种空荡荡的、需要被填充的感觉。她看着那碗熬得米粒开花、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粥皮的白粥,又看了看周韵安静进食的样子。
内心的挣扎依旧存在,但强度已大不如前。那场泪水似乎冲走了一些极端对立的尖锐棱角。拒绝这份食物,似乎变得……没有必要,甚至有些矫情。身体的需求是如此明确而简单。
她极其缓慢地、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毯子从她肩上滑落,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衣物。长时间的蜷缩让她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她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墙上,等待那阵眩晕过去。
周韵没有伸手搀扶,只是停下了喝粥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林晚深吸一口气,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面对茶几的方向。这个简单的姿势调整,意味着她将自己纳入了这个“早餐”的语境之中。她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但目标明确,端起了那碗温热的粥。
碗壁传来的热度,与之前茶杯的微凉不同,是一种更敦厚、更滋养的温暖。她低下头,看着碗中洁白粘稠的米粥,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了一下,米香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
她舀起一小勺,吹了吹,然后送入了口中。
温热的、软糯的、带着谷物天然甜味的粥滑入食道,空荡荡的胃囊仿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她小口地、认真地吃着,像完成一项久违的任务。
周韵看着她开始进食,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她也重新开始喝自己的粥。
两人之间,依旧没有对话。
只有晨光静静流淌,粥碗上升腾着微弱的热气,以及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
林晚吃掉了大半碗粥,感觉胃里被一股舒适的暖意填充。她放下勺子,身体因为食物的热量而微微发暖,僵硬的四肢似乎也舒缓了一些。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与周韵相遇。
晨光中,周韵的花白头发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林晚似乎能从中读到一丝……类似于“这样就好”的意味。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开,重新落回自己膝上的织片,落在那根微微翘起的线头上。
晨光,为她疲惫不堪的世界,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清晰的支点。
一切,似乎都可以从这碗粥,从这个清晨,从这根微小的线头开始,重新审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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