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场不期而至的雷雨席卷了城市。天色晦暗如夜,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下来,仿佛触手可及。骤然间,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利剑般劈开天幕,瞬间将昏暗的客厅照得一片骇人的亮堂,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撼动天地、仿佛就在屋顶炸开的巨雷!
“轰隆——!”
那声音如此暴烈,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响。
角落里,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她猛地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整个人瞬间缩成了更小、更紧绷的一团。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巨大声响的恐惧,是创伤后应激反应最直接、最不受控制的体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肩膀无法自抑地微微耸动。
周韵正在厨房准备早餐,雷声炸响时,她手中的瓷碗差点滑落。她立刻放下东西,快步走到客厅门口,却没有贸然靠近。她看到林晚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去开灯驱散这室内的昏暗。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林晚剧烈颤抖的背脊上,用自己的存在传递着无言的陪伴。然后,她转身回到厨房,没有继续弄出任何可能加剧紧张的声响。
雷声滚滚而去,雨声渐起。起初是硕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窗户和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近乎粗暴的声响。渐渐地,雨势稳定下来,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哗哗声,像一道厚重的雨幕,将整个世界与这间客厅隔绝开来。
周韵站在厨房与客厅的交界处,观察着。林晚的颤抖在雷声远去后慢慢平息,但她的身体依旧僵硬,保持着那个极度防御的姿态。窗外的雨声充斥了一切。
周韵的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她轻轻走到客厅的旧唱片机旁——那是林晓偶尔会用来听老歌的玩意儿,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她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几张塑胶唱片。她的手指在几张唱片上掠过,最后选了一张看起来年代久远、标签泛白的器乐唱片,上面似乎印着“自然之声”之类的模糊字眼。
她将唱片小心地取出,用软布拂去灰尘,再轻轻放在转盘上,放下唱针。
一阵细微的噪音之后,一种声音开始从喇叭里流淌出来。
那不是音乐。
那是溪流的声音。清澈、欢快、潺潺不息的水流声,带着水底鹅卵石被冲刷的细微摩擦感,偶尔夹杂着几声空灵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咚声。
这声音起初很微弱,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掩盖。但周韵慢慢调大了音量,让那溪流声逐渐清晰起来,它并不试图压过雨声,而是与雨声平行地存在着,像一条清凉的、蜿蜒的小溪,在这充满暴雨轰鸣的空间里,开辟出另一条声音的通道。
周韵没有回到厨房,她就在唱片机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一件未完成的编织物,低头忙碌起来。她让自己成为一个沉浸在日常劳作中的、平静的背景。
溪流声持续不断地流淌着。
起初,林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新出现的声音,她依旧深陷在雷声带来的惊惧余波里。但渐渐地,那持续不断的、平和的水流声,像一种温和的渗透,开始侵入她的感知。
她的紧绷的肩膀,极其缓慢地,松懈了一毫米。
又过了很久,窗外的雨声似乎减弱了一些,而唱片里的溪流声依旧稳定。林晚埋着的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似乎是在侧耳倾听。
周韵编织的手指没有停,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角落。
林晚的呼吸声,不再那么急促了。她依然蜷缩着,但那种如临大敌的僵硬,正在被一种疲惫的、逐渐放松的倦怠所取代。溪流声不像雷声那样具有攻击性,不像雨声那样充满压迫感,它是一种自然的、安抚性的白噪音,轻柔地按摩着过度紧张的神经。
周韵注意到,林晚抱住膝盖的手臂,力道似乎松了一些。
唱片的一面播放完了,自动跳到了另一面。这一次,流淌出来的是森林里的声音。隐约的鸟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间或有遥远的、不知名昆虫的嗡鸣。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宁静的、生机盎然的听觉图景。
鸟鸣声响起时,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又绷紧了一瞬,但那鸣叫清脆而遥远,并无威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舒缓而绵长。她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动作,但周韵能感觉到,她正在被动地、甚至是无意识地,接收着这些声音所携带的“自然”与“平和”的信息。
这不是她世界里那些尖锐的、破碎的、充满痛苦回响的声音。这是另一种声音的纹理,细腻,丰富,充满了生命本身的、不为所动的韵律。
周韵始终没有去看林晚,也没有试图与她交流。她只是让这些声音持续地填充着空间,如同播撒下一颗颗无声的种子。
当窗外的雨彻底停歇,只剩下屋檐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时,周韵才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抬起了唱针。森林的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比雨前更加深沉的寂静,仿佛刚才那一个多小时的声音洗礼只是一场幻觉。
林晚依旧蜷缩在角落,姿势未有大的改变。
但周韵细心地观察到,她一直用力抠进自己手臂皮肤的指甲,不知在何时已经松开了,只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月牙形的红痕。
而且,她的头不再是完全埋在臂弯里,而是微微侧着,脸颊贴着膝盖,耳廓暴露在空气中,似乎……还在无声地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想象的余音。
周韵没有打扰她。她悄无声息地收拾好唱片,将唱片机盖好,然后走去拉开了客厅厚重的窗帘。雨后初霁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湿漉漉的院子闪着光,空气清新得醉人。
她推开一扇窗,混合着泥土、青草和雨水洁净气息的凉风涌了进来,轻轻拂过客厅。
林晚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被这微风带动,飘动了一下。
她闭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她睡着了。
在经历了雷声的惊惧和自然之声的抚慰之后,在那片由声音构筑的、短暂的安全港湾里,她第一次,在外界的声响中,陷入了沉睡。
周韵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洗涤一新的世界,又回头看了看角落里那终于卸下部分重担、沉入睡眠的侧影,心中一片澄澈的宁静。
她明白,通往林晚内心的路径,不止有图像、色彩和触觉,还有声音。今天,她无意中触碰到了这条路径的入口,并成功地,用另一种声音的纹理,覆盖了那些可能引发恐慌的巨响。
这只是一个开始。但声音的疗愈力量,已经悄然显现。
(第八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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