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毫无预兆地来了,敲在窗玻璃上,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不像暴雨那般激烈,而是带着一种缠绵的、将天地都笼罩在内的耐心。周韵起身去关窗,看到窗外那棵树的枝叶在雨水中显得愈发青翠欲滴,湿漉漉的深绿色仿佛要流淌下来。
她回到沙发,没有立刻拿起毛线,而是望着窗外的雨幕,轻轻说了一句:“这雨,让我想起苏老师带我们去看画展那次。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的语气很平常,像只是随口分享一个记忆的片段,没有看向林晚,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角落里,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弛。她没有回应,但周韵能感觉到,那层包裹着她的、无形的隔膜,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微微震颤了一下,如同雨滴落在平静的水面。
周韵继续说着,声音和雨声交织在一起,不那么清晰,却有一种奇异的渗透力。
“那天看的是一位不太出名印象派画家的回顾展,很多作品都未完成,甚至只是色块的堆砌。苏老师站在一幅只有粗略轮廓的风景画前,看了很久。那幅画叫《雨中的村庄》。”周韵顿了顿,仿佛自己也回到了那个充满松节油气味和雨日潮湿的展厅。
“她说,很多人追求‘完成度’,恨不得把每一片树叶、每一道瓦楞都画清楚。但真正的高手,懂得‘留白’的力量。你看这幅画,天空和远山几乎混在一起,用大片的灰蓝色涂抹,村庄的轮廓模糊,树木只是摇曳的绿色笔触。可奇怪的是,你看着它,就能感觉到雨水的湿度,闻到泥土的腥气,甚至能想象出村民躲在屋檐下闲聊的情景。”
“她当时指着画布上一处看似随意的留白,说,‘这里,什么都没画,但正是这片空白,让雨有了呼吸的空间,让整幅画活了起来。’”
周韵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客厅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林晚依旧沉默着,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捏住了膝上织片的一角。周韵的故事,像一把钥匙,轻轻探入她封闭世界的锁孔,没有强行转动,只是存在着,试探着。
过了一会儿,周韵才再次开口,声音更轻了些,带着回忆特有的悠远:“苏老师……她全名叫苏怀瑾。怀念的怀,瑾瑜的瑾。”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温暖的感慨,“她常说,她的名字是她那位学国画的父亲起的,怀瑾握瑜,是比喻身怀美德。可她总自嘲,说自己性子散漫,离‘瑾瑜’的完美差得太远,倒是更像个在颜料堆里打滚的野孩子。”
“苏怀瑾……”
一个极其干涩、微弱的声音,如同枯叶被风吹动,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周韵的心猛地一颤,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没有立刻转头,依旧望着窗外,仿佛没有听见,给那个声音足够的存在空间。
那是林晚的声音。不是无意识的呓语,而是清晰地、试图发出一个音节,一个名字。
几秒钟的寂静,只有雨声沙沙。
然后,那声音又响起了,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带着一种生疏的、尝试的调子:
“苏……怀瑾?”
这一次,周韵缓缓转过头,看向林晚。林晚没有看她,她的视线低垂,落在自己相互绞紧的手指上,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因费力而生的红晕。说出这个名字,仿佛耗尽了她巨大的力气。
“嗯。”周韵应道,声音平稳而肯定,带着一种鼓励的意味,“是苏怀瑾老师。”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趁机说更多。她只是确认了这个名字的存在,这个由林晚主动、清晰地念出的名字。
名字是有重量的。它不仅仅是一个符号,它承载着记忆、情感与他人的存在。当林晚沉默的壁垒被一个外来的、带着故事的名字所叩响,并试图以自己的声音去复述它时,某种根本性的东西,已经开始松动。
周韵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雨还在下,天地间一片朦胧。但她觉得,这雨声似乎不再仅仅是背景噪音,它开始渗透进这间客厅,渗透进这片长久以来被绝对静默所统治的领域。
林晚不再试图说话。她松开了绞紧的手指,重新将自己埋进沙发的阴影里。但她的胸腔微微起伏着,呼吸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浅得如同不存在,而是带上了一点沉实的节奏。
那个被念出的名字——“苏怀瑾”,像一个小小的、有分量的石子,投入了她内心那片死寂的湖泊。涟漪正在无声地扩散开去,缓慢,却无法阻挡。
周韵知道,距离林晚能够说出自己的名字,说出那些真正压垮她的、属于她自身的故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至少,此刻,她开始尝试发出声音,去触碰一个外来的、带着光晕的名字。
这是一个开始。
一个在雨声中,悄然发生的、关于“命名”的开始。
(第七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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