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治疗的效果微乎其微。林晚的黄疸指数依旧居高不下,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和眼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蜡黄色,像秋日里即将枯萎的叶。腹水让她本就瘦削的腹部微微隆起,与嶙峋的肋骨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偶尔会因为身体的剧痛或无意识的烦躁而微微蹙眉,发出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陆珩几乎住在了医院。他在医院附近的长租酒店包下了顶层套房,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IcU外的家属等候区,或者隔着那扇巨大的玻璃窗,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守望的石像。
他不再频繁地追问医生治疗方案,也不再暴躁地施加压力。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看着医护人员在里面忙碌,看着那些冰冷的仪器上跳动的数字,看着林晚在生死线上艰难地徘徊。
这种沉默,比他之前的狂躁更让人不安。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到了极致,随时可能引爆。
这天深夜,刘主任面色沉重地再次找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份新的病危通知书。
“陆先生,病人的凝血功能持续恶化,出现了消化道出血的迹象。虽然暂时控制住了,但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另外,肾脏功能也开始出现受损的征兆。”刘主任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正在全力维持,但……您需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最坏的心理准备……
陆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冰冷的文字清晰地列着可能发生的死亡风险:循环衰竭、呼吸衰竭、多器官功能衰竭……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死亡”那两个黑体字上,仿佛要将它们烧穿。
他没有签字,只是拿着那张纸,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将纸张捏碎。
他抬起头,看向玻璃窗内。恰在此时,一名护士正在为林晚进行口腔护理,用湿棉签小心地擦拭她干裂起皮的嘴唇。昏睡中的林晚似乎感到不适,极其微弱地偏了一下头,试图躲避。
就是这一个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躲避动作,像一道最终劈开黑暗的闪电,瞬间击溃了陆珩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想起,在他用冰水泼她之后,在她咳血他嘲讽她之后,在他一次次用言语羞辱她之后……她也是这样,一次次地,沉默地,偏开头,或者闭上眼睛,用最无声的方式,表达着她的抗拒和……绝望。
那不是默认,不是心虚,那是……连辩解都放弃了的,彻底的死心。
他一直以为的“铁证”,他赖以支撑恨意的基石,在这一刻,在林晚无意识的、源自本能的躲避动作面前,土崩瓦解,碎成了粉末!
“呃啊——!”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野兽濒死般的悲鸣从陆珩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玻璃窗缓缓滑落,最终“咚”地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手中的病危通知书飘落在地。
他双手撑地,头颅深深垂下,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那种无声的流泪,而是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崩溃的恸哭。眼泪混杂着无法言说的悔恨和痛苦,汹涌而出,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像个自以为是的瞎子,像个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疯子,对一个可能无辜的、身患绝症的女人,施加了最残忍的折磨!
什么复仇?什么赎罪?
他根本就是在对一个弱者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虐杀!
“对不起……对不起……”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遍又一遍地,用嘶哑破碎的声音重复着这三个字。可是这苍白的道歉,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多么无力!它能抵消她承受的痛苦吗?能挽回她流逝的生命吗?
走廊里值班的护士听到动静,跑过来查看,看到跪在地上崩溃痛哭的陆珩,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打扰。
此刻的陆珩,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他只是一个被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击垮的、可怜的男人。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声音嘶哑,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绝望的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和泪痕的脸上,是一片死寂的灰败。他看向IcU里那个依旧昏睡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卑微的乞求。
他乞求她活下来。
他乞求上天能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哪怕,只是为了让他亲口对她说一句……他错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无边无际的、冷漠的夜色。
他亲手筑起的、名为恨意的高墙,已然崩塌,留下的,只有一片浸透着无尽悔恨的废墟。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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