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的暮春,北平城。这座曾经的龙兴之地,此刻旌旗蔽日,甲光耀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硝烟与未散的春寒混合的凛冽气息。巨大的燕王府承运殿前广场,已被改造成临时的阅兵校场。新铸的洪武大铳乌沉沉的炮口指向苍穹,神机营将士手中的新式火铳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具装铁骑肃立如林,人马皆覆重甲,如同钢铁浇筑的丛林。十万大军列阵,鸦雀无声,只有风吹旗帜的猎猎声响,肃杀之气凝结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驾临旧藩,更是对北疆新军力、新战法的一次盛大检阅!
朱棣一身玄甲,外罩明黄织金蟠龙战袍,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大阅兵台上。他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这片由他亲手打造、凝聚了无数心血与新知的钢铁洪流。塞外的风带着尘沙,吹拂着他鬓角微霜的发丝,也带来了漠北深处尚未散尽的狼烟气息。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与再造山河的壮志在胸中激荡。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向这支承载着帝国未来征途的利剑发出号令——
突然!
一阵毫无征兆的、剧烈的眩晕如同铁锤般狠狠砸中了他的头颅!眼前黑沉沉的天幕仿佛瞬间倾覆压下,无数金星疯狂迸溅!半边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筋骨,一股无法抗拒的麻木感从右肩迅速蔓延至手臂、腰腿!他高大挺拔的身躯猛地一晃,脚下如同踩在棉花上,一个趔趄!
“陛下!”侍立最近的姚广孝脸色剧变,失声惊呼,下意识伸手去扶!
然而朱棣强大的意志力在瞬间爆发!他左臂猛地撑住阅兵台的雕栏,五指死死抠入冰冷的木料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玄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强行稳住身形,硬生生将那股欲倒之势遏住!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猛地涌上,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右臂无力地垂落,右腿微微颤抖,竟已不听使唤!
“朕…无事!”朱棣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强行压下姚广孝的惊呼和台下将领们瞬间察觉异样而投来的惊疑目光。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潮红,左眼依旧锐利如刀,右眼却似乎有些难以聚焦。
高台上下,一片死寂!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晃,虽被皇帝强行稳住,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十万将士和所有观礼重臣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阅兵大典在一种极其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朱棣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仅用尚能自主的左臂支撑,在姚广孝和心腹侍卫的严密护卫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挪回了戒备森严的燕王府承运殿暖阁。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留下沉重而拖沓的回响。当他终于踏入暖阁,屏退左右,只留姚广孝一人时,那强撑的意志仿佛瞬间崩塌!
“噗——!”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猛地喷溅在光洁的金砖之上!触目惊心!朱棣高大的身躯剧烈一晃,若非姚广孝眼疾手快死死扶住,几乎栽倒在地!
“陛下!”姚广孝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他扶着朱棣在软榻上靠下,只见皇帝脸色蜡黄,口角歪斜,右半边脸肌肉僵硬,右臂无力地垂着,右腿更是完全无法移动!呼吸急促而费力,左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右眼却显得黯淡无神!
“快!快传太医!不!传吴有田!带显微定真镜!快!”姚广孝对着门外厉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他精通医理,眼前之状,分明是医书上记载的“中风”之危候!“中腑中脏,半身不遂,口眼喎斜,言语蹇涩”!此乃九死一生之兆!
整个燕王府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慌与混乱!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高层将领和随驾重臣中飞速扩散!皇帝在阅兵台上突发重疾,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这晴天霹雳,比瓦剌十万大军压境更令人胆寒!
暖阁内,吴有田带着格物院最精锐的助手和全套器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看到朱棣的状况,这位老农出身的学正也吓得面无人色。在姚广孝严厉目光的逼视下,他强压恐惧,立刻指挥助手架设显微定真镜,取皇帝指尖血、舌苔刮片,甚至大胆地提出要观察皇帝耳后血管搏动(受限于时代,无法直接检查颅内)。
“如何?!”姚广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有田凑在目镜前,脸色越来越凝重,汗如雨下:“陛…陛下…指尖血中,红血之球(红细胞)凝集粘连如串珠!流动滞涩!舌苔刮片,可见无数细长如梭之微虫(可能是观察到血小板聚集或异常形态,但当时认知有限)!耳后血脉(颞浅动脉),镜下观之,搏动微弱,管壁似有…似有脂膏沉积之象(初步动脉硬化观察)!此…此乃血脉淤塞、邪毒攻心(脑)之凶兆啊!”
就在此时,更坏的消息传来!被紧急召来的、精通内科的北平名医(多为旧派)诊脉后,脸色煞白,跪伏在地,声音绝望:“陛下…陛下脉象弦硬如弹石,毫无柔和之气!此乃肝风内动,痰火闭窍,直中脏腑之‘真中风’!凶险万分!恐…恐药石罔效!” 他们开出的方子,依旧是羚羊角、钩藤、至宝丹等传统镇肝熄风、化痰开窍之药,对于如此危重的中风,收效甚微。
朱棣躺在软榻上,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左眼瞳孔中燃烧的火焰却从未熄灭!他能清晰地听到太医绝望的论断,看到姚广孝眼中的惊惶,感受到吴有田镜下的发现!一股巨大的不甘与愤怒在他胸中燃烧!他朱棣,横扫北元,踏破金陵,革新火器,创立新医,正要挥师漠北,再造乾坤!怎能…怎能倒在这该死的“中风”之下?!
“呃…呃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指向吴有田!眼中是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命令!
姚广孝瞬间读懂了皇帝的眼神!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断!是放弃旧法,将性命完全托付于新医道的孤注一掷!
“吴有田!”姚广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佛门狮子吼般的震慑力,也带着最后的希望,“陛下信你!用你的法子!不拘一格!救驾!!”
承运殿偏殿,临时充作监国理政之所。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随驾的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金忠、工部尚书宋礼,以及留守北平的布政使郭资,燕山三护卫的主将,还有几位闻讯赶来的藩王(如辽王、沈王代表)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浓重的阴云和难以掩饰的焦虑。皇帝突发重疾,口不能言,生死未卜!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刚因北疆大胜而凝聚的朝气和雄心,瞬间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兵部尚书金忠须发戟张,声音低沉而急促,“陛下病重之事,绝不可泄露!尤其不能传入漠北!否则瓦剌、鞑靼余孽必生异心!边关危矣!”
“封锁?”沈王府长史(代表沈王)阴阳怪气地开口,“金尚书,十万大军目睹陛下在阅兵台上…晃动!此刻王府内外戒严,太医、格物院之人进进出出!如何封锁?纸岂能包住火?依下官看,当务之急是速请太子殿下北上监国!稳定人心!”
“太子殿下远在金陵,身体文弱,岂能经得起这千里颠簸?”辽王代表立刻反驳,“何况京师重地,亦需太子坐镇!下官以为,当由在京重臣与宗室亲王共议,推举贤能,暂行监国之责!”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宗室亲王?这指向性不言而喻!
“荒谬!”布政使郭资怒斥,“陛下尚在!尔等便妄议监国?是何居心!陛下早有明旨,太子乃国之储贰!纵有万一,亦当由太子继位!岂容他人置喙!”
“郭布政使息怒!”夏原吉连忙打圆场,眉头紧锁,“太子监国自是名正言顺!然远水难救近火!当务之急是北疆军心、民心!陛下病榻之侧,若无主事之人,恐生肘腋之变!下官以为,可急报太子,同时…由留守北平之皇子,暂代陛下,安抚军民,处理紧急军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一直沉默地坐在主位下首的燕王世子朱高炽身上!这位年轻的世子,身体单薄,脸色因连日忧心父王而略显苍白,此刻却挺直了腰背,迎接着各方投来的或审视、或质疑、或别有深意的目光。殿内的争吵、推诿、甚至隐隐的野心,他都听在耳中。
就在这时,暖阁方向传来消息:皇帝病情危重,姚少师与吴有田正在全力施救,生死一线!
这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让殿内的不安瞬间升级!金忠、夏原吉等人忧心如焚。辽王、沈王的代表交换着眼色,蠢蠢欲动。郭资怒视着宗室代表,手按剑柄。一股无形的风暴在殿内酝酿!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够了!”一个清朗、沉稳,却带着超越年龄的威严与力量的声音,陡然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是朱高炽!他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单薄,但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与决断!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父皇尚在!天威犹存!尔等身为股肱重臣、宗室亲藩,不思同心协力,共度时艰,反在此妄议监国,各怀心思!是何道理?!”
他一指殿外肃立的甲士,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传本世子令!”
“其一,即刻起,北平全城戒严!九门封闭!许进不许出!凡有妄议陛下病情、散布谣言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锦衣卫、燕山卫,全城缉拿可疑人等!”
“其二,八百里加急飞报金陵!奏明父皇偶感风寒,需在北平静养!着太子殿下总揽京师及天下政务!一应奏报,直送东宫!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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