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有孕的喜讯,如同一股温润的甘泉,流淌过程立秋因财富和纷争而略显干涸的心田,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也让他开始重新审视生活的重心。产业已然步入正轨,有王铁山、李建军、张远航等得力干将各司其职,海上探索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他忽然觉得,是时候暂时放下肩头沉甸甸的担子,兑现一个埋藏心底许久的承诺——带着为他操劳多年的妻子和渐渐长大的儿子,去看看黑瞎子沟以外的世界,去领略一番北国壮丽的山水。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便如同春日的藤蔓,迅速滋长蔓延。他将这个想法与魏红一说,魏红先是惊讶,随即眼中便绽放出难以掩饰的憧憬与喜悦。她嫁与程立秋多年,从一贫如洗到如今家资巨万,几乎将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个家和不断扩大的产业上,最远也不过是到过县城的供销社。能出去走走看看,对她而言,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小石头更是兴奋得一夜没睡好,围着程立秋问东问西,对陌生的远方充满了孩童特有的好奇与向往。
程立秋雷厉风行,既然决定,便立刻着手安排。他将黑瞎子沟的一应事务,全权委托给李胜利总协调,王铁山负责安保与应急,李建军和王栓柱负责参田与山货,并定下了每周通过固定电话汇报一次的规矩。他并没有选择南下那些繁华都市,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东北境内那些尚未被过度开发、保持着原始风貌的自然山水。他精心规划了一条路线:先北上探访小兴安岭的红松母树林,感受原始森林的苍莽;再折向东南,领略镜泊湖的火山堰塞之奇;最后南下,看看长白山的天池圣境。
出发这天,秋高气爽,碧空如洗。一辆崭新的、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北京吉普212,停在了程家大院门口。这是程立秋为了方便出行和业务,特意通过赵主任的关系从省城弄来的指标。司机是安保队里那个话不多但驾驶技术极其娴熟的退伍汽车兵赵志刚。
魏红穿了一件新做的、料子厚实的蓝底白花棉布外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些许紧张,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小石头则穿着一身小军装样式的童装,精神抖擞,背上还背着自己的小水壶,像个小战士。程立秋依旧是那身半旧的中山装,但整个人显得格外放松,眉宇间带着一丝难得的闲适。
王铁山、李胜利等人带着核心成员前来送行。
“立秋哥,嫂子,路上一定小心!”王铁山沉声叮嘱。
“家里放心,有我们在,出不了乱子。”李胜利保证道。
程立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没有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扶着魏红小心翼翼地坐上吉普车后座,又将小石头抱上去,自己则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志刚,走吧,稳着点开。”程立秋吩咐道。
“是,程总!”赵志刚沉稳地应了一声,发动了汽车。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吉普车缓缓驶离了黑瞎子沟,驶上了通往山外的砂石路。车后扬起淡淡的尘土,送行的人影在视野中渐渐变小,最终被起伏的山峦遮挡。魏红忍不住回头,望着生活了这么多年、承载了她所有苦乐酸甜的小山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对前方未知旅程的期待。
吉普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窗外是连绵不绝的、披着五彩秋装的山岭。对于习惯了山林气息的程立秋和小石头来说,这景色并不陌生,但坐在飞驰的汽车里,以另一种视角观赏,依然觉得心旷神怡。而对于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的魏红来说,这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她紧紧握着车窗上方的扶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白桦林、落叶松林,看着那一片片火红的枫叶、金黄的柞树叶,看着远处山脊上如同水墨画般的嶙峋线条,口中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叹。
“立秋,你看那片林子,真好看!”
“娘,快看,那边有只傻狍子!”小石头也兴奋地指着窗外。
程立秋看着妻儿兴奋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偶尔会指着某片山林,告诉魏红那是什么树种,可能会有什么野兽出没;或者指着某条蜿蜒的河流,说起自己当年赶山时沿着类似河流追寻猎物的往事。他的讲解,带着猎人才有的独特视角和鲜活细节,比任何导游都来得生动有趣,听得魏红和小石头津津有味。
路途漫长而颠簸,但车内却充满了欢声笑语。中午时分,赵志刚将车停在了一处靠近溪流的开阔地休息。程立秋从后备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吃食:自家烙的油饼,煮熟的鸡蛋,咸菜疙瘩,还有一壶热水。一家人就着清澈的溪水声,吃了一顿简单却格外香甜的野餐。小石头在草地上撒欢奔跑,惊起几只蚂蚱,玩得不亦乐乎。
经过两天的颠簸,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小兴安岭深处的一片红松原始林保护区。参天的红松直插云霄,树冠遮天蔽日,树干粗壮得需要几人合抱。林间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松软的褐色松针,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特有的清冽香气,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仿佛置身于一个古老而静谧的绿色殿堂。
魏红被这恢弘而原始的景象震撼了,她仰着头,看着那似乎望不到顶的树冠,喃喃道:“这树……得长多少年啊……”
程立秋牵起她的手,走在松软的林间小径上,轻声道:“怕是比咱们爷爷的岁数都大。这才是咱们东北真正的宝贝,比人参还金贵,是活着的祖宗。”
他们遇到了一位驻守林区的老林业工人,头发花白,脸庞如同老松树皮般沟壑纵横。程立秋递上一支烟,与他攀谈起来。老人在这里守了大半辈子,对这片林子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指着那些挺拔的红松,如数家珍般地讲述着它们的故事,讲述着林区的变迁,言语间充满了对这片绿色宝藏的敬畏与守护。
听着老人的讲述,看着眼前这片未经斧凿的原始森林,程立秋心中感慨万千。他想到了自己承包的山林,想到了那不断扩大的参田。开发利用固然重要,但对自然的敬畏与保护,或许才是更长久的生存之道。一个模糊的、关于“可持续发展”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种下。
离开红松林,他们继续向东,来到了闻名遐迩的镜泊湖。当那一片烟波浩渺、水平如镜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时,连程立秋都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折服。火山喷发熔岩阻塞河道形成的湖泊,与周围原始的火山地貌融为一体,既有水的柔美,又有山的雄奇。他们乘上当地渔家的小木船,荡漾在清澈的湖面上。船夫唱着粗犷的渔歌,惊起岸边栖息的水鸟。魏红小心翼翼地坐在船头,伸手拂过微凉的湖水,看着远处飞流直下的吊水楼瀑布,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放松与惬意。
小石头对瀑布尤其感兴趣,不停地问着:“爹,那水是从天上来的吗?”
程立秋耐心地解释着火山与湖泊的形成,虽然小石头听得似懂非懂,但那探索未知的种子,已然在他小小的心田里生根发芽。
最后一站,是长白山。盘山公路险峻异常,吉普车在云雾中穿行,仿佛行驶在天路之上。当终于登上山顶,看到那如同一块巨大蓝宝石般镶嵌在群峰之间、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天池时,一家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是一种超越言语的震撼,是对自然伟力最直观的敬畏。山风猎猎,吹得人衣袂翻飞,仿佛灵魂都被这圣洁的天地洗涤了一遍。
魏红依偎在程立秋身边,望着脚下那深邃的池水,轻声道:“立秋,能出来看到这些,真好……以前在屯里,总觉得天就是头顶那片,地就是脚下那块,从没想过,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这么好看。”
程立秋搂紧她的肩膀,目光悠远:“是啊,世界很大。咱们的眼光,也不能只盯着黑瞎子沟那一亩三分地了。”
这一路走来,他不仅是在陪伴家人,更是在考察,在学习。他看到了其他地方是如何利用自然资源发展旅游的(尽管此时还非常原始),看到了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和商业潜力。他的心中,一个超越单纯种植和捕捞的、更加宏大的产业蓝图,正在旅途中一点点变得清晰。
归程时,吉普车里满载着沿途购买的当地特产、拍摄的胶卷照片,更满载着一家人共同的美好回忆和更加紧密的情感联系。小石头晒黑了些,但眼神更加明亮,小嘴里不停地向想象中的小伙伴描述着路上的见闻。魏红的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操劳的痕迹,多了几分开阔与从容,孕吐似乎也因为心情愉悦而减轻了不少。
而程立秋,这位归来的猎人兼企业家,眼神则更加深邃。北国的山水慰藉了他的心灵,也开阔了他的胸襟与视野。他知道,这次携眷出游,不仅是一次家庭旅行,更是一次充电,一次思考,一次为未来更大事业版图所做的、无声的勘探。车轮滚滚,载着他们驶向归途,也驶向一个被山水洗礼后、更加清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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