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聊且走。一轮薄日,乘着棉絮样的云朵,缓慢赶路。时光有脚,不知不觉。
期间,韩伟的女秘书给他打来两次电话,汇报请示什么数据。
韩伟一手握手机,有条不紊,思路敏捷。上百万的合作项目,策划书哪里需要修改,他不看原文,便能有的放矢,滴水不漏,严丝合缝。
话说搞事业的男人,也确实别有魅力。
另一只手握着江琳的手,时不时捏一下,他在用手的温度和力量与她交流,怕她寂寞。
江琳有点心不在焉,这山中第二日,本该在下午回程,次日好上班。但韩伟非要她请假,周一再回。
她想着实习科室领导的表情,心里没底,怕领导不高兴。她的老毛病,怕惯了。
她表面长得清高倨傲,有时候内心窝囊得一批。
她恨不得现在就乘车回去。请假半日,好像半辈子那么漫长和令人不安,似乎欠了谁了债。
“现在说说那些追过你的男人吧。”
韩伟打完电话。眼见江琳脸色不可捉摸,万一戳了哪根神经,还得费时日去哄,赶紧刹车。
现在他要反守为攻,说说她的故事。
他知道她被他睡时是“第一次”,所以没有问“你的前男友”,而是恭维体贴地问“那些追过你的男人”。
江琳说,别打岔,继续说你的水红。
你看到她长得不错,然后呢?
“然后……这么说吧,我对她没有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认识我之前,除了四处打工,还摆过摊卖过鞋。”
听到这里,江琳内心松了口气。饶是那女人再漂亮,一个卖鞋的,跟她这个211大学生还是有差距。
“再然后呢?你见色起意,和人家好了五年。你以前那么多女友,为什么唯独这一个能保持五年,比我好吧?”
问完这句,江琳有点后悔。自己的小聪明小心机呢,干吗要拿自己和他从前的女人比?难道自己不应该一如既往表现得满不在乎吗?
但是忍不住好奇。她和韩伟的交往,自己都感觉朝不保夕,那女人竟然和他在一起五年。
因此又问:“她跟你是第一次?”
韩伟说:“不是。第一次时,没有血。但是我没问,这种事怎么问。”
江琳心里的舒适度又增加几分。
不过也看出,韩伟确实不怎么在意女人的第一次,只要跟他的时候让他舒服就行。做女朋友,符合他的审美即可。
这男人还不是那么死脑筋。太多男人双标,只许州官放火,自己花天酒地四处乱睡,自己的老婆或女友如果出轨零容忍。
而韩伟在这方面保持着一定的风度,就冲这,他并非一无是处。
但也正因为这,中山大学那个小霞的初夜,被这畜生打了牙祭,并且毫无愧疚之心。
她江琳的“第一次”,也就同样无所鸟谓。
这南方男人。
他接着说,在外工作,一个男人二十多岁,男大当婚的年龄,谈对象是很正常的事,没错吧?
他们南方人从不把女朋友叫“对象”,都是跟北方人学的。
嗯。
“我就想,这女孩还算比较合适。那时候年轻,还不太懂爱情,如果早点遇到你,就不会有她了。”
“处了几年,并不长期在一起,分多聚少。分公司派我在北方,而她依然在南方,还经常回重庆老家……”
“你不是跟我说过,哪个名人说的——以前是‘距离产生美’,现在是‘距离产生问题’,她一个中专生,和我没多少共同话题,又不在一起,自然慢慢就疏远了。哪像你,天天在我身边让我x你!”
有点忧伤。
江琳眼里露出惆怅的神色。距离产生问题。人生凉薄,千里之外,谁也不是谁的谁。
古人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其实古人更做不到。
今人有飞机高铁,有微信视频,不见面也不那么遥远。
而古人连寄封信都怕海阔鱼沉,还鸿雁传书,飞鸽送信,夏紫薇(《还珠格格》)从济南走到北京都要两个月。
古人还没有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法》,更没有宾馆里的监控和定位偷拍取证。
那血气方刚的男人空等着干憋着?门都没有。
所以等待、相思、忠贞不渝,那是有保质期的。
尤其现代人,好像连要求对方等自己的底气都没有了。
听说连农村里出来的打工男女,在工地上都有做临时夫妻的。
可怜的爱情,夹缝中生存。一朵石罅摇曳的小花,像白蛇要采的那朵灵芝仙草。
爱情有保质期,韩伟也说过。江琳一直一直反驳他,她坚持说爱一个人就会一辈子不变。
其实她是哄他的。
每次看她坚持,他就很开心。
他以为她说的一辈子,就是对自己永远不变。
爱情的誓言,谁不喜欢听呢。真的假的不可预测,但眼前有人说永远爱自己,就是一件愉悦的事。
江琳记得刚恋爱时,坚信爱着的男女可以“为君生,为君死”。
比如阿志,当时如果需要她为他去死,抽干她的血救他,她会毫不犹豫。
而今时过境迁,若给她一千万,为他断掉一只胳膊肯不肯?
不肯。
更枉说韩伟这种人。彼此都不会是对方的致命所爱。
此刻腻在身边,日日都好,你侬我侬,形影不离。不在一起的时候呢,还不是一样可以两三天不联系?
不联系的时候,韩伟说在等她先发信息。她不发,他有时赌气不找,但最终还是他先输。
就这点,韩伟说,她比别的女人狠多了。
她的“狠”本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没用真心,便无意中结出了“狠”这个果子。
自私,才是真正的成熟吧?
反倒她这种“讨好型人格”才不健康。她一直都在努力改变自己,在韩伟这里倒是初见成效。
本来有些不忍,现在听他讲了和前女友水红的事,又觉得并不亏欠他什么了。
与女友在一起五年,都能舍得分开,将心比心,他舍得伤人,就要具备被人伤的能力。
“那个无赖,最近还找你吗?”韩伟微笑着问。
他以为上次发了传真后,陆天远应该偃旗息鼓。在江琳的描述中,那无赖应该也没什么钱,又是从外地赶来就任,能有多大资本。
“没有联系。”江琳说,“他那个年纪,该明白自己的定位。”啊呀,违心的话怎么张口就来,脸红了。
人越长大谎话越多。
韩伟自顾贬损“那个无赖”:“你别看他膀大身宽,那方面不一定行,我见过好多高大壮硕的男人,那个都很小。”
江琳:“……”
溪谷边上,蹲踞一山中小亭。
他们聊得倦了。
江琳坐在亭内木凳上沉沉入睡,她梦见了陆天远。他十分深沉忧伤地看着她,用眼神问她:“你怎么如此狠心?”
可她对他哪里狠得起来?她只是分身乏术。
如果有两个江琳,她愿意一个陪着韩伟到他喜新厌旧。“宁人负我,我不负人”,良心的锅给他背。
另一个江琳嫁给陆天远陪他天长地久。
梦里她也哭了,她在陆天远面前最容易哭。
醒来,居然枕着韩伟的一只胳膊。他也在打盹,胳膊被枕麻了也没敢动。
下午,两人跟随竹筏漂流。江琳戴了个遮阳帽和大口罩。
说不清的悲伤汹涌,眼泪悄悄淌进口罩里。
韩伟一直在接打电话,他的上司一直在跟他讨论一个问题。他的眼镜被溅上了水雾,他并没有发现江琳的情绪。
这一夜,他缠绵而温柔。像瀇滉激荡的海水一样,用身体表达着无尽的依恋。
早晨的高铁十点多到站。江琳像是度了个长假归来。
早晨因为吃了个紧急避孕药,导致胃里翻腾,恶心干呕,一下车就虚弱得如同晕车。
随着下车的人流,有气无力走过地下通道。
蓦地抬头,发现陆天远高大魁梧的身躯站在通道中央,对着她张开了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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