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如同小山般的爬犁，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林场家属区边缘那处废弃护林点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四人几乎累得脱力，尤其是麻松山，胳膊上的伤口经过一路颠簸和用力，又开始渗血，疼得他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但当他们看着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狼尸，以及旁边那几个装满鄂伦春兄弟情谊的皮口袋和桦皮盒时，所有的疲惫和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我的老天爷……这……这得有多少张皮子啊……”牛飞扬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看着那二十多具狼尸，眼睛都直了，喘着粗气喃喃道，“这得卖多少钱……”
于振军也累得够呛，扶着墙才能站稳，但眼镜片后的眼睛同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且还有诺敏哈拉送的貂皮、鹿茸、山参……这些东西更值钱！”
麻松山忍着痛，对牛晓云道：“二姐，今晚得辛苦你，先把这些狼尸归拢一下，盖点东西，别冻硬了也不好处理。明天一早，咱们就得赶紧出手，这玩意儿扎眼，放久了怕惹麻烦。”
牛晓云点了点头，虽然也疲惫，但行动依旧利落。她指挥着牛飞扬和于振军，将狼尸尽量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避风的角落，又找来些破旧的草席和麻袋盖上。至于那些珍贵的礼物，她则小心地搬进了破屋里。
“山子哥，你这胳膊得赶紧重新处理一下，感染了就麻烦了。”于振军看着麻松山又被血浸透的包扎布，担心地说。
“嗯，我这就回家让我娘弄一下。”麻松山点点头，“今晚大家都累坏了，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明天还有的忙呢。”
四人简单分了工，便各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麻松山回到家里，自然又引起了李秋兰一阵心疼的惊呼和数落，麻乐军虽然没多说啥，但看着儿子那惨样和听说的惊险经历，眉头拧成了疙瘩，默默地去翻找更好的伤药。麻小燕和麻小果更是围着哥哥嘘寒问暖。
这一夜，麻松山睡得并不踏实，胳膊疼，脑子里也反复闪现着白天的惊险画面和鄂伦春兄弟真诚的脸庞。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麻松山就被胳膊的疼痛唤醒。他刚起身，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牛晓云清冷的声音：“麻松山，出来一下。”
麻松山披上棉袄出去，只见牛晓云已经等在门口，脸色平静，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
“咋了二姐，这么早？”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牛晓云言简意赅，“场部商店的老孙，县里供销社采购科的小王，还有地区土产公司驻咱们县办事处的老李，天没亮就堵到我家门口了。”
麻松山一愣：“他们消息这么灵通？”
“你以为呢？”牛晓云瞥了他一眼，“二十多头狼，还有鄂伦春人敲锣打鼓地送你们回来，这事能瞒得住？现在估计半个林场都知道了。”
麻松山挠挠头，这倒是他没料到的。
“他们都知道狼货紧俏，狼皮褥子防潮保暖，是东北冬天一宝，狼油能治冻疮，狼骨泡酒，狼肉虽然糙了点，但也是肉，年底了谁家不想添点荤腥？更别说那些貂皮鹿茸了。”牛晓云冷静地分析着，“现在他们是闻着味儿来的苍蝇，都想扑上来咬一口。”
“那……二姐你的意思？”麻松山知道在这种事情上，牛晓云的脑子比他好使。
“我的意思是，别急着撒手。”牛晓云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让他们先急一急。你先把伤口处理好，吃完饭过来。咱们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卖，卖给谁，才能赚最多。”
麻松山明白了，这是要待价而沽啊。他嘿嘿一笑：“行，听二姐的！”
等他吃完早饭，重新包扎好伤口来到破屋时，发现这里已经快成个小集市了。场部商店的孙德才、县供销社的王采购、还有地区土产办事处的李主任，三个穿着体面的人正围在院子里，对着那堆盖着的狼尸指指点点，互相之间眼神警惕，显然都是竞争对手。
看到麻松山和牛晓云过来，三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哎呀，松山同志！可算来了！听说你们为民除害，打了这么大一群狼？了不起！了不起啊！”孙德才抢先开口，声音洪亮。
“松山兄弟，我是县供销社的小王啊，我们领导高度重视，特意指示我，一定要把这批宝贵的物资支援到县里的供应上来！”王采购扶了扶眼镜，语气急切。
李主任则显得沉稳些，但话里的分量更重：“松山同志，晓云同志，我们地区土产公司是专门负责这类山货土产收购的，渠道正规，价格公道，而且还能给你们申请额外的奖励和表彰……”
牛晓云不动声色地挡在麻松山身前，语气平淡：“几位领导都辛苦了。狼呢，确实打了一些，也是侥幸。东西就在这儿，皮子、肉、骨头都还没分拆，具体啥成色，能出多少货，还得仔细看了再说。至于怎么处理，我们得商量一下。”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答应谁，也没拒绝谁，还把皮球踢了回去，暗示价高者得。
孙德才急了：“晓云姑娘，咱们可是一个林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价格好说！肯定比外面高！”
王采购立刻反驳：“老孙你这话不对，支援县城建设也是大事嘛！我们供销社系统收购，价格绝对公平合理！”
李主任慢悠悠地道：“我们地区公司，可以直接调拨资金，现金结算，而且对于这种大批量的优质货源，有特殊的补贴政策……”
三人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吵起来，都想把这块肥肉独吞下去。
牛晓云也不制止，就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句话，问一下具体的价格细节、结算方式、能否提供一些紧俏商品的购买指标（如自行车、缝纫机票等）作为附加条件。
麻松山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好家伙，二姐这哪是在卖货，这分明是在指挥一场小型商业谈判啊！面对三个老油条，她丝毫不怯场，思路清晰，句句都点在关键处。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价”和条件拉扯，牛晓云并没有把货全部卖给某一方，而是巧妙地进行了拆分：大部分狼皮和一部分狼骨狼油给了出价最高、并承诺提供两张自行车票的地区土产公司；狼肉和剩余狼骨狼油给了需求量最大、可以用现金和部分粮食布匹结算的县供销社；而场部商店孙德才，虽然实力弱些，但考虑到以后还要常打交道，牛晓云也分给了他几张狼皮和一部分狼肉，算是维持了关系。
至于诺敏哈拉送的貂皮、鹿茸等珍贵礼物，牛晓云则明确表示不出售，要留作纪念和自用，三人虽然眼热，但也无可奈何。
谈判结束，三方都还算满意（至少表面如此），约定好下午就来拉货付款。三人各自离去，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牛飞扬和于振军在一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对牛晓云的佩服简直如滔滔江水。
“二姐……你太牛了！”牛飞扬竖起大拇指，“这帮老狐狸，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于振军也由衷赞叹：“这比跟狼群干仗还精彩！”
麻松山看着牛晓云，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闪过一丝完成一件漂亮工作后的轻松和自信。他笑着道：“二姐，这下咱们可是发了一笔横财啊。”
牛晓云淡淡瞥了他一眼：“财是发了，麻烦也快来了。赶紧的，趁人还没来，先把狼皮剥下来，不然等冻硬了就不好剥了。”
得，刚谈完大生意，又得马上投入体力劳动。四人再次忙碌起来，剥皮、分肉、剔骨……院子里又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但这一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麻松山看着忙碌的牛晓云，心里暗想：有这二姐在，何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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