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过后，营地内外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哭喊声。
屏障后的鄂伦春族人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与赶来救援的亲人们拥抱在一起，诉说着刚才的惊恐。诺敏哈拉——那位脸上带伤的老猎人，紧紧握住乌娜吉阿玛的手，老泪纵横，用鄂伦春语激动地说着什么，目光不时感激地看向麻松山他们。
乌娜吉的阿玛拍着诺敏哈拉的肩膀，安抚着他，同时指挥着猎手们开始清理战场。几条被箭射死和枪打死的狼尸被拖到一边，受伤的族人被搀扶着坐下，额娘和几个妇女赶紧拿出草药和干净的布条为他重新包扎伤口。那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一条胳膊血肉模糊，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依旧倔强，咬着牙不吭一声。
麻松山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性并未放松。他示意牛飞扬和于振军帮忙清理狼尸，自己则走到牛晓云身边，低声道：“二姐，没事吧？”
牛晓云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白桦林，特别是狼群退却的方向。“枪声太响，把它们吓退了，但……感觉没完。”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麻松山也有同感。狼性狡诈，尤其是这种规模的狼群，绝不会因为一次受挫就轻易放弃，更何况这里还有大量现成的“食物”——那些死去的驯鹿和狼尸散发的血腥味，对饿狼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大家别放松！狼群可能还在附近！”麻松山高声提醒，同时快速给自己的五六半更换了一个新弹夹。乌娜吉赶紧将他的话翻译给大家。
刚刚松懈下来的气氛立刻又紧张起来。鄂伦春猎手们重新握紧了武器，警惕地望向四周的树林。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反而让林间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莫测，仿佛每一棵树后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子里却再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这种死寂般的等待，比刚才直接的冲锋更让人心头发毛。
“是不是……真吓跑了？”牛飞扬小声嘀咕，端着枪的手有些发酸。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一声狼嗥！左侧树林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猛地窜出七八条黑影！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并非散乱地扑向人群，而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不计代价的速度，直扑向侧前方那个相对突出的射击位——牛晓云所在的那段倒木！
这条路线极其刁钻，恰好避开了大多数鄂伦春猎手正面的弓箭覆盖范围！显然，狼群中有一个极其狡猾的指挥者，它或许无法理解枪的原理，但却敏锐地意识到那个能发出恐怖声响和杀伤的“棍子”是最大的威胁，并且制定了这第二次、更致命的突袭计划！
“二姐！小心左边！”麻松山瞳孔骤缩，失声怒吼，同时猛地调转枪口！
但已经晚了！狼群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牛晓云的反应已经快到极致，听到警告的瞬间就侧身抬枪！
“啪！啪！”
两声急促的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两条狼应声倒地！但剩下的五六条狼已经扑到了极近的距离！牛晓云甚至能看清它们猩红的牙龈和滴着涎液的獠牙！她猛地向后缩身，试图利用倒木作为掩护，同时手指飞快地拉动枪栓退壳上膛！
就在这换弹的、不足一秒的间隙！一条体型相对瘦小、颜色灰白、异常狡猾的老狼，竟然没有直接扑上倒木，而是利用同伴尸体的遮挡，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倒木的另一侧，猛地从牛晓云的视觉盲区扑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直咬向她毫无防护的脖颈！
这一下太过突然和阴险！牛晓云刚刚完成上膛动作，根本来不及调转枪口！她甚至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腥臭热气！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脑甚至出现了刹那的空白！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乌娜吉发出一声尖叫！几个鄂伦春猎手下意识地放箭，但角度太差，箭矢嗖嗖地钉在了倒木上或擦着狼身飞过！
眼看那致命的獠牙就要触及牛晓云的皮肤！
“操你妈！”
一声狂暴到变形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是麻松山！他根本来不及瞄准，也完全不顾自己与那条老狼之间还隔着倒木和另外两条呲牙扑来的饿狼！他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虎，整个人合身猛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狠狠撞向那片死亡区域！
“嘭！”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麻松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条正要行凶的老狼侧肋上！巨大的冲击力将老狼撞得 sideways 飞了出去，发出一声痛楚的哀嚎，利爪在空中胡乱挥舞，撕拉一声，将麻松山胳膊上的棉袄袖子连带着皮肉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而麻松山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 rifle 脱手甩出去老远。
那老狼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爬起来，似乎被撞懵了，晃了晃脑袋，猩红的眼睛恶毒地盯住了摔倒在地、暂时失去武器的麻松山！
而另外两条狼则毫不停顿，继续扑向倒木后的牛晓云！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狼群突袭到麻松山舍身撞击，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牛晓云看着那个为了救她而不顾一切扑过来、此刻正倒在雪地里、胳膊淌着血的男人背影，看着他甩飞出去的步枪，再看到那条重新盯上他的老狼和继续扑向自己的恶狼……极致的恐惧、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冲击和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一贯的冷静和自持！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被投入滚烫的熔岩！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她甚至忘了近在咫尺的狼吻，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尖叫，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倒下的身影！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倒木后探出大半身子，不是自卫，而是朝着麻松山的方向，朝着那条正准备再次扑向麻松山的老狼，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啪！”
子弹几乎是贴着麻松山的头皮飞过，打得他身边的雪地噗噗作响！那条老狼吓得猛地向后跳开，惊疑不定。
而扑向牛晓云的那两条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顾自身安全的疯狂射击吓了一跳，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这宝贵的一滞！
周围的鄂伦春猎手们终于反应过来，愤怒的箭矢如同雨点般射来！牛飞扬和于振军也红着眼睛，一边嘶吼着一边胡乱开枪射击！
那几条狼瞬间被射翻在地！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但牛晓云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手里的 rifle 子弹打空了，发出“咔”的空响。她不管不顾，一把扔掉 rifle，连滚带爬地从倒木后翻出来，几乎是扑到了刚刚挣扎着坐起来的麻松山身边。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平日里清冷的脸庞此刻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慌和脆弱。她看着麻松山流血的手臂，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猛地伸出双手，不是去检查伤口，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麻松山，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压抑不住的、后怕的呜咽声终于冲破了喉咙。
麻松山被撞得七荤八素，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就被一个温软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紧紧抱住，颈窝处瞬间被滚烫的泪水打湿。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胳膊悬在半空，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雪地上，狼尸横陈，硝烟未散。劫后余生的众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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